东方散文冬季版
野径漫步
下午偶得清闲,突然想尝试步行回家。
距离并不算远，也就十多里路。然而,在这人类文明高度发达的时代，人体机能被各种用具代替了，人们甚至已经忘记了双手可以洗衣扫地，双脚可以爬楼走路。道路愈来愈宽广，行人愈来愈少见，谁还愿意傻傻的徒步走这么近而又远的路上下班呢?
走过一段熟悉的柏油马路，这是一条横亘于广袤的田野间的当地交通主干道。各式车辆不时从身边疾驰而过，它们拉动了现代生活节奏,却也扬起一阵又一阵的浓烟和灰尘。烟尘很蛮横,不可抗拒地扑面而来。我只好低头掩面,屏气向路的最边沿避让,可是躲过这一阵下一阵又劈头盖脸地袭来了。
于是放弃大路,向田间小路走去.
已经初冬,阳光竟依然明媚。天空格外的高越发的蓝。风如水轻柔,软软地从面颊和耳边滑过。唯干枯的草,光秃的树忠实地昭示出季节的讯息。野径纵横,随着地势自然伸展，或高或低,或直或弯,左右东西,宽窄凸凹,尽得自然之趣。四周静寂,没有喧嚣的汽笛,也没有匆匆的行人，脚下干软的草沙沙有声。偶有小鸟飞过,远处时有狗的叫声传来。真可谓“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白云停止了漂泊的脚步，远山静默，小河无语。不甘寂寞的是那口不大的池塘，清清浅浅的，竭力泛起一层层细细的波纹。小鱼游来游去，似与水底的白云嬉戏着。池塘边有几棵树，都一动不动的，呆呆的站立着，它们是在默默地思念落去的叶子吗？天是如此的高远，地是如此的宽广。置身在这静谧的天地间，可恣意地去想隐于心底的人或事，与自己的心灵对话；也可以什么都不想,把身与心都交给寂静的田野，交给微风和阳光。我仿佛已走出了红尘滚滚的纷繁世界。
这是江淮丘陵地带,田块因势成形,大小形状不定。田间起分界作用的野径便也长短曲直不等。我只认准方向,沿着这纵横交错的小路左转右拐,漫步前行，心中并不着急。这没有车痕人迹，唯余蓬松衰草的田间小路,镌刻着我儿时放牛的记忆，信步踟躇,倍感亲切，就像久违的故人再次相逢。放牛，是我小时候早上上学前必做的功课。每天天才蒙蒙亮就被母亲无情的叫起来，睡眼惺忪的走向那可恶的家伙——庞大的老水牛。有时候在牛背上睡着了，那家伙偷嘴吃了庄稼，回家后难免要被训斥一通。快乐也是有的。几个小伙伴比骑牛的本领，花样百出，侧骑，倒骑，立骑，胆子大的还敢站在令人望而生畏的牛角上。也玩斗牛，唆使两头牛顶架，一番激烈的碰撞，战败的落荒而逃，田野上便响起欢快的笑声。这记忆深处的辛酸与欢乐，似乎就蛰伏在野径的枯草间，被我的脚步唤醒，一一浮现在我的眼前。
倏忽间,脚边扑楞椤飞起一只雉鸡,沉寂的四野为之振动。也有野兔突然蹦出,急急地跑去,把我的视线引向远方.
放眼望去,暗黄主宰了这个世界,显得古朴深沉,与湛蓝明净的天空极不匹配。田块被打理得很整齐,畦平沟直。麦苗刚破土,羞涩地躲在缝隙里,星星点点的绿意渲染着来年的希望。它们的主人播下种子后便离去了,此刻应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挥洒着汗水吧。因为这片一如既往忠实地哺育着人们的热土,如今已不再是社会生产的主要阵地了。于是，种地已不是农民的主业，他们只在播种和收获时节回家忙上几天，一年的大多时间要去城市谋生活。地势高一些的地方散布着村落。它们在阳光下躺着,安静而祥和。屋舍多是乌墙红顶的砖瓦平房，墙壁上房顶上苔痕斑驳可见，显得宁静而萧索。村庄难见人影，门多紧闭着，偶见老太太在门前坐着，安静得如一尊雕塑。她的身旁端坐着一只狗，还有几只鸡逡巡着。这景象似乎只在古拙的中国画中见过。竹林里喧闹的鸟鸣哪去了？屋顶上缭绕的炊烟哪去了？池塘里咋不见追逐戏水的鹅群鸭阵了？
一缕暗香袭来。路边的草丛里闪出几朵金黄的花蕾，是野菊花。花朵不大，色彩鲜艳，茎干枯瘦，叶片灰绿，散落在枯草间，格外的精神。不禁凑上前去，蹲下身来，仔细观赏。 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直达心脾。顿觉初冬荒寂的田野生动起来。也想学陶翁“采菊东篱下”，可就是不忍心下手，生怕大地的生机耗损分毫。粗鄙的我竟也诗心萌动了，草拟得七律一首“野菊花”:
秋深叶落此花开，荒草为朋不用裁。
灼灼金黄追莲蕊，幽幽香魂远尘埃。
香徒袅袅蜂何在？色自妍妍蝶未来。
欲效东篱良久立，心中相怜怎忍摘。
告别野菊花，继续右拐左转,一条条小路留在了身后。走上一段高埂,这是家乡主要河道白塔河河堤，隔河相望的是混凝土构筑的森林，耳边又传来喧嚣的汽笛声——家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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