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散文冬季版
人在旅途
长长的人生列车里，有你，有我，也有他。沿途中，时而迷雾重重；时而万里晴空；时而清风抚柳；时而黄沙曼舞……但总有一处风景——以爱铺就的底色会永恒地定格。
那是五年前的元旦前夕吧！怀着对云南异域风情的向往和虔诚，我与亲朋好友们披着瑰丽的晚霞携手奔赴那片热土，经几个小时的横空穿越，于暮色沉蔼中到达春城——昆明。
虽是严寒时节，昆明却如秋的夜，只有薄薄的凉意袭来。华灯初上，斑斓的夜色中我们驶过美丽的孔雀桥与阳泉的、湖南的、河南的、上海等地的游客组成一个散客团，相聚于巫家坝机场外的一辆豪华大巴里，此后的四天，这个特殊的大家庭在导游家长的引领下开启了异域风情探幽索密的旅行生活。
当黑暗潮水般退却，黎明的薄雾像一位羞涩的少女展现在眼前时，我们已乘坐在前往丽江的大巴上。异地游客们急速地把前面的座位占了个严严实实，最后的三排呢，自然成为我们九人每日的天下，好在我黎明即起一粒乘晕停服下，便无畏于颠簸与急刹，一路顺顺畅畅。耳边不时地传来导游沙哑而甜美的声音，什么“哨多哩”、“老波头”、“老绵头”不同民族男女人的称谓，满含着神秘和风趣。随着地点、民族的变换，对我们的称谓也在变换着。
弯弯曲曲的山路像一条巨大的蟒蛇绵延着，起伏着。大巴似游走在迷宫一般，盘旋而行。反复的颠簸中，同行的一位女朋友晕车，狂呕起来。导游急忙呼唤：“前面的哪位阿黑哥不晕车？给这位阿诗玛让一下座位！”静默，等待中，依然是静默……我多么希望本省的哪位男士能一跃而起，展露一下北方人的豪爽与侠义，然而，寂静与沉默告诉了一切。正当我们沉浸在失望中无奈之时，一位漂亮的湖南少妇腾地站起，热情的笑脸似刚刚绽放的花朵，拉着她的老公走到后面，才使晕车的女朋友坐前面缓解了许多。我呢，一面以感激的目光注视着那仗义的少妇，一面感悟着乡土人情的冷漠，身处数千里之外的南国之地，回想着那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动人场景，在今天的大巴上却缺失了它的灵性与活力。
我们前排是一对上海夫妇，也许习惯了自家的舒适生活，很娴熟地把自己的座位放下去仰躺而睡，那斜躺的座椅紧紧贴在我的胸前和腿上，使原本不够宽畅的空间更显狭窄，时间久了，我不能活动的腿渐渐麻木起来,一丝不满在心头漫过，却又一脸平静地强忍着。好像因买什么东西男人多花了三十元吧，女人像一头咆哮的狮子，发出怪异的声音怒骂他的丈夫，丈夫偶尔回应一句，大多时以沉默作答。然而丈夫的沉默更加激发了她的不满，她似乎是骂而不疲，冲动着，狂叫着，似有无穷的怒火在胸腔燃烧。虽然叽里呱啦听不懂，但长时间的高分贝渐渐暗淡了车厢里本有的情趣，耳道里充塞着满满的噪音，好久好久，人们面面相觑，无奈，却又不得不接受着这一切。
导游，十三年的职业生涯与风风雨雨的旅途经历，眉目上写满了成熟和睿智，田震般的沙哑嗓音，一字一顿的讲授、磁性般吸引着每一位游客，是我数年来旅游遇到过的很显魅力的导游。她数次委婉地示意着上海女人，继而高歌一曲《相逢是首歌》，婉转动听的歌声将上海女人的尖叫声迅速淹没而去……昏昏欲睡中，听她讲述起沿途民族独特的风情与历史，令人捧腹，睡意全无；一面又听她娓娓道来蕴含着深刻哲理的点滴小事，其良苦用心有目共睹，一面她又动情地诉说着昔日大巴里催人泪下的故事，我的心呢，穿越了深隧的时空，随着主人公的节奏起伏着，跳动着……
“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国庆黄金周的第二天，我带着一个团队，乘坐的就是今天咱们乘坐的大巴。一对来自辽阳之地的五十出头的夫妇，坐在最前面。女人呢，风姿绰约，端庄大方，带着遮阳帽与墨镜，不管如何炎热，始终不摘。男人呢，不停地给她递吃送喝，呵护有加。每到下车时，男人给女人围好围巾，打点好一切，缓缓地搀扶着女人下车。因为他们的拖沓，常常使后面的人们不能很快下车。渐渐地，人们开始抱怨，数次要求我将他们安排到后面，但我总感觉他们有难言之隐，得容人处且容人吧！请求游客们担待。在长达两天的旅行后，这个秘密终于解开了。 ”
“下关风/上关花是大理的两大有名景色。进入最大的皇家寺院 崇圣寺三塔时，一股大风骤然袭来吹落了女人的帽子，男人慌忙去拾，这一瞬间，女人光秃秃的头露出来，人们惊讶之余，面面相觑。他们从男人看似从容却又难掩忧郁的神情，看似平和却又夹裹着哀伤的语调中明白了一切：女人是一位中学教师，男人是一家企业的经理，从艰难的白手起家到今天的事业有成，来得多么艰难，知天命之年本该尽享成功的喜悦，共度美好的人生，女人却在体检中发现了癌细胞，而且是最严重的癌症——胰腺癌。检查的结果无异于晴天霹雳，顷刻间破碎了他们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多次的化疗，掠去了她的一头秀发，更难以接受的是，医生断言她剩下的日子不会超过四个月了。男人伤心之余，唯有的安慰便是精心呵护着女人，带她步入旅途，亲眼目睹她曾经神往的地方——云南。”
“心灵的飞跃，在于对他人世界的深入，往往就在一念之间。自此，大巴里，旅途中，再没有了怨声载道，没有了鄙视不屑，多的是人们的爱抚与怜悯，他们竭尽全力理解着、关爱着夫妇俩。在离开昆明的最后一天，备受感动的男人将所有同行游客在昆明五星级的饭店宴请，以示一路的谅解与帮助。”
真实的故事，虽不曾亲眼看到，却又血肉丰满，实实在在地走进心灵，撼动着车厢里每一个易于心动的人们。
一桩一件的大事小情，神神秘秘的地域文化缱绻着我的心灵，大巴里的摇摇晃晃，旅途中的沉闷与疲乏竟一扫而光。不知不觉中，四个多小时的长途跋涉已然度过，一股刺骨的寒气穿窗而入，美丽的丽江到了。“胖金哥、胖金妹们，下车开始干饭吧，要把肚子干得大大的......”导游豪气十足又不乏幽默的声音传来。
......
耳海的月、苍山的雪、神工鬼斧的石林、深沉古朴的红土地于大巴的穿梭中渐渐走出视线。夕阳将一缕缕的金黄倾泻在游客们身上，倾泻在随风漂起的发丝上。带着各自的憧憬与走向，大巴的集体生活将要结束了。昨日还显得有些陌生的游客，面临分手，此刻却是满满的不舍与依恋。仅仅几个晨昏的同行而已，甚至才几个小时的彼此交流，却像熟悉已久的朋友那样走入了对方。想起白雪皑皑的丽江，浸骨的寒意令南方没多带衣物的两位姊妹猝不及防，我们忙把自己准备替换的冬衣赠予，而南方的朋友们，热情洋溢的笑脸，一路为我们拍照，拎东西，点点滴滴的暖意驱散了扑面而来的风雪浓寒……晚七点之后，我们要去昆明机场赶往西双版纳去徜徉那片没有冬天的热土了，匆匆地，与湖南、河南的游客们握手告别，“泪多多，泪多多......”走远了，一个个还在叨念着，一个个还在回头观望着，仿佛要把对方的美丽形象镌刻在自己的记忆里。
毕淑敏的一句话忽在耳边响起：“正是因为同乘一列车，同渡一条船，才使我们如此亲密。旅行使人性中温暖的那些因子，弥散开来。”那一刻我急忙拿出随身携带的英雄笔（已伴随我十年），写下这样一段话：人在旅途，有困厄也有风雨，真正旅行者的脚步不会因此而驻足；人与人之间有多少过不去的桥梁呢，多一些豁达，多一些从容，一抹憨厚的微笑，一个关爱的眼神，一种善意的举动，如烟的温情升腾开来,天涯还会那么遥远吗？ （注：泪多多，少数民族语，再见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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