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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散文
春季版
国际东方散文奖征文作品展示
张玉霞
我的伯父是老兵
前言: 父亲张明福唯一的哥哥张明德是个军人。我娘刚怀上我时伯父就去世了。 他死于1969年5月------动荡的文化大革命中。享年45岁。
对伯父的事情多少知道一点是在我上小学时,当时懵懵懂懂的年纪。记得伯父死了几年以后,文革结束。父亲和大娘远上北京上访,是为了替伯父的冤死讨个说法。之后上边来人调查,我曾不止一次看过大娘向来人神神秘秘小心翼翼的,一层一层打开一个方方正正的红布包,里面是几个锈迹斑斑的军功章和纪念章。后来我大些了才知道那是淮海战役,渡江战役纪念章,伯父还参加了抗美援朝战斗,并荣立二等功一次,评为团的战斗模范,三等功二次,四等功一次。终于,1980年区革委平反定为:因公死亡。伯父的形象在我心中瞬间高大起来。
伯父戎马生涯英勇无畏。1944年10月抓壮丁刚刚20岁的大伯参加了吴化文将军部队第三方面军168旅当兵。
1948年7月----1949年2月在华东九纵炮团二营五连
1949年.2月------1950年11月在三野二十九军八十师炮营
1950年11月 一1951年8月在三野二十九军八十师238炮团连
1951年8月-----1951年12月黑龙江医院疗养
1951年12月-----1952年2月在健康团二营二连
1952年2月-----1952年6月 三野九兵团 学员
1952年6月-----1952年9月 三野27军正编大队四营
1952年9月--------转业到 淄川燃料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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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淄博矿务局洪山煤矿上班,伯父转业到淄川燃料公司。哥俩感情很好。在山东省淄博市淄川区昆仑镇曹家巷的一个四合院里,我们住东屋,伯父住北屋。文革时,听说伯父在这次运动中成为改造对象,父亲每天忧心忡忡。骑自行车从矿上赶班30里路回家,不顾劳累先去伯父单位哥俩唠唠嗑,给伯父宽宽心。一天父亲在班上迷糊了一觉,梦见我伯父被人绑在了树上,一下子吓醒了。回家才知道伯父已经被隔离审查了。
伯父被关起来了,罪名是参加过国民党。每天挨打批斗不让见家人。受尽了屈辱和磨难。偶尔回家伯父觉得无颜见父老乡亲,他曾偷偷的问西屋的罗家奶奶,有没有人看不起他。在伯父的眼里,军人的荣誉是至高无上的,他可以不惧枪林弹雨,九死一生。但是 ,他不愿在乡亲们面前当个罪人。虽然,伯父不知道他错在哪里。战争是残酷的,伯父和战友们在冰冷的江水里任炮弹在身边炸响,冲起的水柱一次次把他们埋到水下。上岸后,棉裤冻成了冰棍,直挺挺的能站在地上。在抗美援朝战斗中,身为炮兵的伯父被炮声震得耳朵聋了,不得不进医院疗养。一次任务下来一个班的战友就活下来了伯父他们几个,可他连眼都不眨一下。见伯父如此忧虑,罗家奶奶马上安慰他说:“孩儿啊,没人笑话你,你没有错。大家的心里明白着呢。”
可是,不幸还是降临了。1969年5月的一天,母亲从家里出来要去干活,半路听到有人窃窃私语,见母亲过来都马上散开了。母亲觉得不对,一再追问下,得知伯父去世了。
噩耗像一颗炸弹在我们张家炸响,大娘崩溃了,当兵八年,枪林弹雨伯父挺过来了,和平年代,伯父被批斗迫害,死的不明不白!以后孤儿寡母指靠谁啊?伯父只有三个女儿,最小的女儿才7、8岁。
父亲和本家大伯张明光还有几个兄弟愤怒的找相关领导讨要说法,大娘领着几个女儿加上我大姐一路哭着就到了伯父的单位,路上乡亲们自发的加入了我们,声讨草菅人命的刽子手!我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相关领导支支吾吾闪烁其词,更引起了我们的质疑。大娘领着姐姐们来到伯父单位食堂,抓起馒头塞给只顾呜呜哭泣的孩子们:“我们要吃饭,把孩子的爹还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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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番混乱哭闹,我们终于在一根大的水泥管道里找到了伯父的尸体,大娘和姐姐们哭的更厉害了。还是父亲和本家弟兄们理智些,当众要求验尸。乡亲们也一起附和,说好人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区革委会有人陪着父亲还有本家大伯张明光一起验尸了。悲惨的是伯父身上伤痕累累,青一块紫一块,一翻身子,伯父的嘴里吐出了鲜血!这下我们不干了,人明明是被打死的!我们拒不出殡,我们要求找法医进一步确定死因。有人害怕了,站出来威逼我们,如果利利索索出殡,有关部门可以负担一定的丧葬费,如若不然,我伯父马上就是现行反革命!我们不服,双方相持不下,怎奈5月的天气,尸体很快就涨发了。那个没处说理的年代,终究胳膊拗不过大腿。在一个细雨霏霏的早晨,几个四类分子帮忙把我伯父包了一块草席,草草下葬了。
父亲一直有胃病,经过伯父的事件以后,父亲经常发低烧,不得不请了长期病假。父亲从此有了心事。他想不开,伯父那么善良正直的人,没死在战场却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因为伯父的事受牵连,伯父的女儿不能上学了,二姐学习很好,也只得离开学校。伯父走了,父亲和母亲把伯父留下的三个女儿当亲闺女疼,姐姐们也对父亲母亲敬重有加。大娘一人挑起了家庭的重担,用她柔弱的双肩撑起了一个残破的家。
我们很感激大娘为了张家的骨血再苦再难没有再走一步。我的两个哥哥也主动承担了大娘家的体力活,尽可能的帮助她们。毕竟血浓于水,我们姐妹和伯父的三个女儿处的像亲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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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不到姐姐们用彩纸扎花环了,她们复课不再游行。文化大革命结束了,祖国千疮百孔,百废待兴。日子仿佛是一潭死水被一阵春风吹起了褶皱。父亲和大娘带上十几块钱,还有大娘看得比命重的伯父的那些军功章,坐不花钱的火车远去北京上访。一路餐风露宿,住车站票房,回来人瘦了一圈,带回来一身的虱子。文革结束,国门大开。记得父亲回来送给我几个漂亮的盛 胶卷的纸盒子,说是在天安门广场捡的。我正上小学,遥远的北京是梦里才能去的地方,天安门广场只在课本上看过它的模样。我把那几个精美的盒子当宝贝一样,在同学面前着实炫耀了一回。
上边终于来人调查了,1980年5月,淄川区革委会给伯父平反,最小的堂姐宝兰顶替去燃料公司上班。
日子在平平淡淡中继续着,大娘风风火火的吃饭,风风火火的上坡,从不见她哀怨感伤。小时候很愿意跟大娘去给伯父上坟,大娘从不忘给伯父带酒,还说伯父爱喝酒。小孩子总是贪玩,贪恋山间的野花,顺便叫大娘给我刨几棵茅根根,这是一种甜的草根。觉得跟着上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却从没想过大娘的血泪和心酸。
渐渐大了,我家也从四合院里搬走了,父亲身体一直很弱,1997年一场大病也走了。娘说,父亲的病和伯父的死有很大关系。前几年,偶尔回老家看看,四合院里只有北屋大娘一个人了。其余的屋子住着几个收废品的人,院子凌乱不堪,院墙也快倒塌了,角落里几块破塑料布在寒风中猎猎地响着。大娘的头发更白了。我的心一阵揪紧地疼,大娘守着她唯一的念想——伯父的军功章从青丝到华发已经40多年了。可悲的是,就是这几枚伯父用生命换来的军功章在一个夜里被小偷顺走了。这是大娘家里唯一珍贵的东西了。人间的冷暖,岁月的沧桑在大娘的脸上刻上了深深的印痕。今年大娘已88岁高龄,终于同意被孝顺的女儿接走了。曾经热闹的四合院里彻底空寂了。我每次经过总会有种心痛。
伯父是一名老兵,他只是共和国千千万万普通军人中的一员,他们背井离乡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从战火中走过,他们是轰轰烈烈解放战争的亲历者。不管他们是不是烈士,不管他们是否健在,我们都应该铭记那段历史,铭记他们的功勋,我们更应该铭记英雄背后那双深情的眼眸,那付柔弱的双肩,是她们把柔弱锻造成刚强,用甘愿付出流淌成爱的长河!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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