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性格的公众号
ID:dfsw123456
东方散文
春季版
国际东方散文奖征文
王文海
老庄窝，我的春天（组章）
一棵白杨的困顿
村子西边的土岗上，当眺望逐渐变成目不识丁的迟缓时，除了飞鸟不加思索的影子和落日满腹心事的愁容外，一切都真实的像虚无的存在。唯一的漏洞是那棵懵懂的白杨，她以为看到了村子和山川的秘密，她以为看到的东西就等于是事实，她以为她可以堂而皇之地成为开启村庄的金钥匙。她的不自觉使她的天空阴郁成为农谚里的冰点。
一只乌鸦停在她的枝头，偶尔“呱”地一声，像空中被撕开了一道裂缝又瞬间缝合；其实栖息一只乌鸦或栖息一只喜鹊并无差别，喜鹊如同小学生的一个醒目的错别字，挂在岁月的高处。世事沧然，谁又能料到翻覆的喜剧？古代最早的吉祥鸟本是乌鸦，自它丢了那个头衔以后，如今人们却又那么厌恶它。
白杨只关心与她高度有关的事情。她将她的高度绝对化，她甚至都没有时间去鄙视脚下的小草。她与头顶的白云热情地打招呼，有时喊破喉咙去问候高处掠过的飞机。她逡巡着村子的一举一动，那些蝇营狗苟之事，她看在眼里，嗤之以鼻，并以法官的标准希望去做出审判。
一颗白杨，从来都不学习描述新芽与落叶，她忽视着季节的更迭，她对西风或北风的吹向毫无兴趣，她企图自己用指甲在树皮上镌刻下：站得高，看得远的名言！她企图将自身雕塑成一座丰碑！
她不知道，即使到她枯死的时候她也不知道，其实村子从来都把她当做局外的事物，比如远离村子的一块石头，一根衰草，她还不如一声鸡鸣、一声狗吠离村庄更亲近。
那头骡子的草坡
在晋北大山里的村庄，骡子就是把原野驮在背上的生灵。庄户人都像对待亲人一样去对待自家的骡子。如果鸡鸣是村庄的眼睛，那骡子就是村庄的车轮。村庄从春到冬不停地运转，骡子踩下的蹄印才让一村子的人们安然放心。
受苦受累的骡子也有开心的时候，那就是面对一坡的青草；它欢喜、却又犹豫，它刚开始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它的，当它确信了这些，它变得小心翼翼，它不是放开口大嚼大咽，而是如小骡驹一般先嗅一嗅哪里的气息更香甜，然后很斯文地几乎是一根一根地开始吃起来，艺术地像一种爱不释手的疼痛。这就是骡子的命，一坡草里有它的自由和尊严，有它的荣光与梦想，有它放弃村庄时的轻松自如，有它内心珍藏的诗意。
它在一坡青草间偶尔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的山梁，然后又低下头去，一会儿又抬起头来；当幸福无拘无束地来临之时，我们总会茫然的不知所措。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如同一种喜悦被反复地适应和查看，如同自己作为一个外人却又突然拥有了一种主人的身份。那头骡子的内心起伏和风吹过青草时草茎的起伏是一样的有节奏，甚至有流淌的音乐声不知从草坡的哪个角落响起来，这是一头骡子的盛大节日。
我其实已经落下了泪。作为村庄的命门，骡子撑起了庄户人的喜怒哀乐，它们不啃一声地承受着偌大的重量，它们不分雨雪冰霜地在行进的路上；那个阴暗的骡圈就是它们的家。而此刻，只有这坡青草才是它们的天堂，脖子上依然拴着绳子，可是它们已然不在乎这些，它们也不是最在乎胃里的感受，它们是在强烈地感受着这种惬意的感觉，这绝对是它们最想要的——它们要不到。
炊烟里的象征主义
这么多年以后，我才恍然悟到，其实最富有诗意的地方就是我曾经长期忽视的村庄。而村庄的炊烟会使一幅水墨画灵动起来，它会成为一个诗人的软肋，或者一个诗人的泪腺。有时不能触摸，而愁绪又浓的化不开。
黄昏拔草归来，绕过村子西边的土岗，姥姥家土窑洞上方那只烟囱成为一展旗帜，招摇着引领我们的步伐。如果你问炊烟像什么？对我来说可能最不好回答。她像姥姥的眼睛，她像姥爷的肋骨，她像我曾经渴望的风筝，她像我肚子里的小馋虫。总之她像一切，在炊烟里，一切都有可能。
雨里的炊烟软软的如同弱柳扶风，那么窈窕而婀娜；很多下雨的时候我就这样望着炊烟，感觉她是我命里的归宿。下雪时的炊烟反而有硬汉的作风，万物在大雪覆盖下暂且安静，这时候，除了猫的爪印留在雪地上之外，掌握村子唯一的话语权的就是直挺的炊烟，她是冬日蜷缩的村子与外界交流的直接通道。她是村子的喉咙，她是村子的肺部，她是村子的肝胆。
炊烟并不总是暮色里的摸样，也有早晨的炊烟，也有中午的炊烟。炊烟在哪家窑顶升起，证明哪家正在打理岁月，梳理日子最合适的工具就是炊烟。炊烟密集，至少说明日子兴旺。过日子是什么意思，在村子里，就是炊烟茂盛的意思。
其实，我至今才悟到，我的诗歌启蒙老师正是童年里村子的睿智而多才的炊烟。她的包容万千，变化无形；她的似有还无，若有所思；她的激情飞扬，指点苍穹；她的细语绵绵，柔情至尊，潜移默化中已经融入到我的血液和骨髓中。只要我每每下笔一写到村庄时，便会意象纷呈，甚至不能自抑。
确切地说我的身体里一直住着一座飘着炊烟的村庄，她在我不自觉中已经代替了我的呼吸，以及代替了我的思想。
风箱里的春秋
风箱是一座窑洞的腮部，它在村子里游来游去，两腮不停地闭合，它虽然不说话，却又一直在和我唠叨。呼沓——呼沓——风箱的歌声就是窑洞最美妙的歌声，是全村子最动听的声音。
我和两个舅舅拔草放骡子归来，就守在炕头，三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大锅散出来的热气。那只花猫安静地伏在我的身边，偶尔睁一下眼，又懒洋洋地闭上了。姥爷又开始吩咐——去拉风箱。我们三人早就形成默契，一个人十分钟拉累了，另一个便换上去，直到大锅里的热气将灶火周围罩住，直到姥姥摆手喊停。
拉风箱绝对不能使蛮劲，力度刚柔有序；因为早已是饥肠辘辘，我们我们特别钟情于拉风箱，就像一个人怀揣着希望，所以让他多做点事情来铺垫希望，没有不愿意的。每次推出去风箱的木柄，灶火里的火苗就会往上窜一截子，映照的我们的眼睛都是红色的，我们就如即刻到达彼岸的泅渡者，越拉越起劲；其实往往这个时候，火势反而需要柔一些。我们柔不了，因为我们的肠胃在节节败退中抵抗着锅里哪怕是野菜的进攻。
姥姥忙碌的身影通过煤油灯的光亮照映在窑洞的墙壁上，一晃一晃地，显得高大而神秘。她一生操持，用类风湿的手指捋顺了皱皱巴巴的日子，用肺气肿的呼唤招来了满屋子的春风。她走时只有61岁，我在她身边拉风箱的日子，她成为我记忆中最大的依靠。
呼沓——呼沓——，我们的日子不紧不慢地在村子深处游走，两片腮呼吸着风尘里岁月的静好，一切都安详的如同未曾发生。那些日子，拉过来，推回去，简单的重复中，小小的窑洞已经容不下我们健壮的身躯了。可是现在无论走到哪里，我举起的刀叉每每在空中顿住，不停拉风箱的身影下，那股幽幽飘过来的苦菜香啊，不由自主中又让我泪盈眼眶。
夏日原野的辽阔
村庄一生的富有，所有的首饰嫁妆摆在阳光下让人惊艳地羡慕之极的时候，就是无边无垠的夏日的原野。这是一个用尽了形容词都无法准确地表达心中的感慨的季节，这是一个从内心节节盛开的季节，这是一个村庄唯一动了心思愿意花一点时间来打扮自己的季节。这个季节尤其是孩子们梦境里的天堂。
回顾人生至今的历程，我所有的对于乡村的美好记忆，都与夏日的原野有着血脉般的关联。在夏日，灰色调的村庄整齐地换上了崭新的衣裳，那些绿色、黄色等格子衣服真是好看，这些颜色把村庄衬托的有些妩媚起来，村子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她别转过身子，有些羞涩地把脸埋向墙角，不停地用绣花鞋尖儿拧地上的土尘，同时又支起耳朵仔细地听着身后的各种赞美和议论。
年少的我们此时已经散布在原野的四处了。那些自然的清新的野草香气真想让人五体投地归于大地之怀；灯笼花用蓝色的微光发着邀请；鬼脸花在吓走一只昆虫后又被另一只昆虫瞄准了；草兰是最低调的植物，它用会心的笑意祝福着身边的一切；而车前子与一朵芍药为拓展各自的地盘互相争执起来；一只蜜蜂若有所思地在草地上空盘旋，它留下的空隙瞬间就被一只蝴蝶填满，而那只金龟子在后面观察良久，也准备要加入这盛大的宴会中来。
我和小舅在豌豆地里偷剥青豌豆吃着，那边毛豆地的伙伴已经支起火来烧烤毛豆了，我们还剥来青涩的玉米棒子，从地里挖出还不太成熟的山药蛋，在火堆旁等待着自己可以主宰的丰美大餐。几只蚂蚱不停地聒噪着，偶尔蜻蜓也来捣乱，我们被食物的香气所迷惑着，顾不得周遭的骚扰。这时唯一担心的就是不要被大人发现，否则我们快乐的节奏就会被无情地打断。大家兴奋而警惕地盯着火堆，一只鸟鸣叫着从头顶飞过，它或许会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不知在做什么。
大餐之后就是下沟追逐野鸡野兔了，我们欢快的步伐常常搅得那些野鸡到处乱飞，它们一飞到圪针林里，我们就束手无策了；野兔下山坡的时候速度非常慢，因为它前腿短后腿长，跑快了会翻跟头。尽管常常是一无所获，但快乐却是漫无边际。大汗淋漓之际，躺在树荫遮蔽的草坡上休息时，望着天空变换的云朵，就会展开想象的翅膀，一会儿就会睡着了。直到被下午的风吹醒，才发现喂养骡子要拔的草还没有拔，于是就圪蹴在草地里开始拔草，时不时起来逮以一下飞到眼前的蝴蝶，用不了不久，太阳就偏西了，暮色就开始胡乱涂鸦了。
作者简介
东方散文，感情求真，思想求深，角度求新，视野求广，语言求美。请支持如下稿件：人性之美、大爱情怀、乡愁、亲情友情爱情、生态情怀、性灵自然等。
主编：刘莉
微信号：buxiangxin6666
东方散文合作平台：今日头条、一点资讯、凤凰网，一经采用，全网推出。
微信号：dfsw123456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