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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专栏】周海|我歌月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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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心|得
chuangzuoxinde
周海

在写作上,我从来—至少到现在是—把自己当作一个练习者。因此,远未到我来谈创作心得的时候。然而,读书是有些时日了,进入常态化写作也有三四年,有些感触却需要一吐为快。

我为什么要写作?这个问题,我倒是经常扪心自问。答案是:活下去。不读书不写作我当然也能活下去,但在于我,像一个人那样地活着和像一头猪那样地活着是不一样的,我必然会选择有尊严的活法。这样说,绝不是把读书和写作摆在一个精神高地上。不是的。那样太可笑了,就像孔雀开屏露出了漂亮的尾羽也露出了难看的肛门。读书写作是极为个人化的事情,实在没有必要加以美化。我仅仅想说明,我离不开读书写作(尤其读书),就像瘾君子离不开海洛因。我从读书写作中获得的乐趣,与街头上提个笼子遛鸟的、唱京戏庐剧的、打牌的、下围棋象棋的,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

至于其他,不说了。活着最重要。内心有尊严地活着很美好。当我心存美好的时候,世界就美好。我爱。

我歌月徘徊

 檐下月

一轮圆月正挂在屋檐下。天一擦黑,我们将几张湿毛巾抹过的凉席搬到凉台上。哪儿宽敞,哪儿对着风口,哪儿就是凉台。稻场一直是全村里人的凉台。我们家搬到风磐中学后,离稻场太远了,不可能再去稻场乘凉。好在我们也找到了一处凉台:教学楼二楼入口处的平台,约四五平米,北面两里路就是峭拔险峻的鹞石山。因为正对着风口,晚上凉台上的风特别大。大到什么样的程度呢?就像要将铺的席子和席子上的我们吹跑了!

父亲入睡最早。我们还在嘻嘻哈哈打闹的时候,他的鼾声已轻轻响起来了。母亲照例与隔壁的张伯张婶谈闲天。不一会儿,张伯也歪在墙上睡着了,只剩下母亲与张婶的声音在风里飘飘忽忽。不知道她们在谈什么,但她们有时候将头紧紧挨在一起,声音也低下去,有时又笑得前仰后合,那一定是在分享什么开心的事。不过,她们不会跟我们讲的。父亲被尿憋醒了,去楼下撒了泡尿,上楼后偶尔也会参与她们的闲话。父亲一旦说话,便只听见他一个人的声音。让教室里坐最后一排的学生也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一直是父亲的骄傲。就是谈闲天,他也习惯了大嗓门。

比父亲的大嗓门声音还大的,是院墙外面稻田里的蛙鸣。山下的这一带绵延数十里都是稻田,田里的青蛙一旦齐声叫起来,那声音可真恐怖:就像一架起飞的战斗机!父亲用芭蕉扇拍了一下大腿,说:吵死了!我们一溜小跑到墙边,拿石子往稻田里扔。若是扔准了,传来一阵一阵的扑通声,那是田埂上的青蛙往田里跳。或者,田里的青蛙往田埂上跳。之后,会有一两分钟的安静。

那安静其实也并不安静。除了时有时无的风声,还有各种各样的虫鸣:从黄昏时就打开自己那只高音喇叭的纺织娘,躲在墙根洞隙里的蟋蟀,长腿绿翅的一逮一个准的蝈蝈(现在正叫着的是不是我们白天逮的那只?)。更多的,还是不知名的虫子的鸣声和在一起。不过,循着虫鸣去逮虫子是不可能的事。我试过,那虫声总在我够不着的地方。

到了半夜,凉气渐渐重了。不知不觉间,月亮升到了中天。青蛙停止了喧闹,虫鸣也有一阵没一阵的,像是集体犯了瞌睡。或者,蛙噪虫鸣都是被风带走了?风从来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我们常说没有风了,其实风只是去了下一个地方。至于风往哪个方向吹,另一个村子纳凉的人们或许可以告诉我们。我们只知道,风将天上所有的云都吹跑了,眼前的一轮明月纤尘不染,满天的星星隐去了,只有一道白茫茫的银河隐约可见。

“月亮像一面大镜子,把地上所有的东西都照得亮亮的。”小妹说。

“不对,月亮像一块月饼,又大又圆。”我承认月光亮得能看见妹妹的眼睫毛,可我还是要反驳她。

“看,鬼火!”

小妹的眼睛“尖”(锐利),她常常最先发现令我们惊奇不已的事物。比如一只狐狸噌的一下跳上墙,月光下狐狸的两只眼睛像两朵小小的红色的火苗。比如天空中一颗流星唰的一下划过一道弧线,消逝在天际…….带走了蛙噪虫鸣的风,现在又带来让人有点恐怖的鬼火。山脚下是村里人四处散落的祖厝坟地,一到夜晚鬼火就在坟墓间飘飘忽忽。有风的时候,那一簇簇的鬼火就像一朵朵发光的云迅疾移动。奇怪的是,不管风大风小,这些云朵飘来飘去总在坟地那一带。

夜露将要洒下的时候,爸爸妈妈就要收拾席子回房间睡觉。村里人说淋了夜露,会伤“元气”。我们不知道什么是“元气”,不过第二天白天人软绵绵的浑身无力,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那“元气”就该是力气了!只是这时候,我们的眼睛已经困得睁不开了,身体像黏在席子上。爸爸妈妈只好把我们背回屋。翻了个身,一阵恍惚迷离之际,我们睁开眼,但见那一轮明月还挂在屋檐下。

 眉间月

眉间月,村里人也称为弯钩月。弯钩,只描其形,未摹其神,不及“眉间”形神俱备。人都喜欢圆月、满月,中秋月或十五的月儿十六圆,最衬万家团圆的气氛。尘世间,谁不都愿意有个大团圆的结局呢。旧时候说书的,不管前面如何让人肝肠寸断,结局总能让人破涕为笑。

然而,眉间月也是避不开的。月缺月圆,圆的时候少,缺的时候多,“此事古难全”。人的一生大抵如斯,顺境时少,逆境时多。那年,父亲遭受不测之灾,在一个寒冷萧索的冬日,我们一家栖栖遑遑地从周潭村搬到老洲村。那也是我们家走下坡路的一个起点。很快就到了除夕,若在周潭,必定是在爷爷奶奶家的老屋,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吃年夜饭、守岁。在老洲的这个除夕,冷清、萧索,父亲只默默地喝了两杯闷酒,母亲也没什么话,往日的欢声笑语无处可觅。我躺在靠窗户的床上,关了灯,窗外一弯眉间月正孤凛凛地照着。

父亲本就是个话不多的人,那一阵子话尤其的少。我不怎么明白大人的事,可家里的气氛总是明白的。少年的我,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着那弯眉间月。恍惚间,那弯眉间月似乎也在看着我,似乎在问我忧从何来,愁从何来。少年也识愁滋味,竟是眉间月教会我的体悟。也不妨说,那是一弯忧愁的眉间月。

过了两年半,父母工作调动,一家人又去了一江之隔的江城铜陵。家里经济状况不好,大姐还在上大学,二姐的工作编制问题没有完全解决好,笼遭在我们家的愁云依旧未散。解决一家人的吃饭穿衣问题,依然是头等大事。去铜陵后的头三年,父母亲各自带着我和小妹,住在二中、一中分的教师宿舍。初中阶段,我和父亲住在二中校园内小山坡上的一座“别墅”里。“别墅”是父亲同事们的戏称,其实就是山尖上的三间平房,倒是单门独户的,不过吃水要到操场上的井里去挑。上完晚自习回家,走树林里的那条石子路上到山顶。若是阴雨天或者多云天气,就要走黑路了。有一年的寒假,父亲去市里的电大代夜课捞外快,回来特别晚。我常常将台灯关了,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月亮等父亲回来。不管多晚,我习惯等父亲回来后才睡。冬天多是眉间月,那段岁月,留存在我记忆中的,就是一弯眉间月。

那是孤独的月,也是悲伤的月。或者说,那弯眉间月,浸透了我的孤独与悲伤。除了生活清苦,我的一口枞阳腔经常被同学们耻笑,在班上受到排斥,学习成绩勉强说得过去,也谈不上有多好。在校园里,我一直独来独往。家里以前有点藏书,在辗转搬家的过程不知落哪儿了,学校也没有图书馆。比物质生活清苦更煎熬人的,是精神世界的荒芜。一年中只正月前后的几个日子,父母才短暂结束“分居”状态,一家人聚在一起。所谓情感教育、人格教育是缺失的,再说也没有吃饭穿衣重要。我的青春,在眉间月的映照下,就像一把杂草在岁月幽深的洞口恣意乱长。

后来,仍有许多独望眉间月的时候。我这大半辈子,和父亲一样的命途蹭蹬,一样的沉默无言。无言,有时是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有时是命运自身的无可诉说。是的,说了又如何呢?无非是给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拿去做了笑料,还不如用一份沉默守住内心的尊严。然而,我也需要给自己一个出口,于是我将心事落在纸上。纸上有属于我的一弯眉间月,孤独或者悲伤,总能给我慰藉。

月缺月圆,不过朔望之间。人生的圆满,有时却需要漫长岁月的淬炼,才能迎来天心月圆的一刻。这些年,我们这一大家子的日子,眼见得渐渐好了。几个子女,也算是齐齐整整的,工作、房子、车子都有了,孙子孙女辈的都上了大学,不如意事虽不能免,但在小城里,父母算是一个没有多少烦心事、让人羡慕的老人了。唯独让在外地的我们有点不大放心的是,他们的身体不太好。母亲有多种慢性病,父亲前几年做过手术。然而小城是呆惯了,生活、就医也方便。去年春节回家,母亲腊月二十九才办理出院手续。除夕,我和家属、孩子陪他们吃年夜饭。现在的年夜饭比以前也简单多了,但父母亲一脸都是满足、平和。放过关门炮,我点了一支烟,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天边,又是一弯泛着冬日里特有的孤冷清光的眉间月。眉间月的右下方,还有两颗异常明亮的星星。原来,不经意间,竟让我遇到双星贯月的奇观。屋里的父母亲、家属和孩子都已经睡下了,望着高远的天空和璀璨的星月,我想:人们将心事与美好的愿望寄寓月亮,月朔月望,却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只要心中总存美好,无论顺逆不改初心,眼前之月,又何尝不是心中之月呢!

我歌月徘徊

我在城区里买房子,一定要开门见月。小区里或周边有一条安静的小路,供我在月下踱步。这说起来既渺小又奢侈的愿望,实现起来颇费了一番周折。以前住单位的多层房改房,同事都愿意离小区大门近一点。人弃我取,我挑了九号楼一楼靠西头的一间。夜里推开院门,常与树梢上的一轮明月撞个满怀。后来在院子里栽了一棵葡萄、两棵桃树,还有金银花、栀子花等不多的花草。葡萄长势最好,才两年,葡萄藤就将半个院子遮了起来。凉快点的夏夜,搬把椅子坐在葡萄藤下,我又经常有机会领略“明月一点来窥人”的意趣了。

然而,原本安静的小区很快就不安静了。先是北面一家洗衣机厂未完成拆迁,时不时半夜响起机器的轰鸣声。忍了半年,又加之周边居民的抗议,厂房终于空了。空了没多久,新的楼盘从北面和东面同时动工。两年之后,像雨后蘑菇一样迅速长起来的高层商住楼,很快就挡住了我们这六层高的多层楼房。不要说开门见月,白天的采光也大成问题。

小区的马路对面就是环城河,我常常在晚饭后去河边的小道上走走。在路边的木椅子上坐定了看月,是忙碌的一天中难得的静谧一刻。月亮的好,怎么说呢?若是没有月亮,一部中国文学史,恐怕至少要逊色一半。那么多文人墨客,悲时吟月,喜时吟月,悲喜交集时也吟月,月亮是他们审美上的精神导师,是他们璀璨诗篇的不竭之源。作为一个传统文化喂养大的中国人,我们头顶上的一轮明月,绝不仅仅是一颗靠太阳反射发光的近地卫星。没有太阳,我们将失去光和热。没有月亮,我们将失去文化荆冠上的熠熠光芒。那是时间的河流之中历经数千年冲刷而成的集体心灵印记。

我不是个惯于说大话的人,也不是要为自己的喜欢月亮找一个宏大借口。这些年白云苍狗,世事变幻,眼见得名利场如取火中栗,早已望峰息心,越来越知独守一处的可贵。友人W君有一句话说得好:“万山红遍,我在草尖。”只是,撒在草尖上的月色与照在权杖上的月色一样澄澈可爱。月亮不亏待任何人,无论贫贱还是富贵;它抚慰着世间每一颗孤独忧伤的心灵。

独坐

有时光的青鸟飞过

让人忆起往昔

那孤高清远的蝉

今夜

爱我恨我的人都已远去

谁我和无言相对

分享这清寒相握的冷

后来,这独坐的乐趣也渐不可得。自周边的楼盘已成规模,要到午夜时分,才可见当空一轮孤月。我的睡眠向来不好,人到中年之后,又习惯早睡。这样,出门与月亮打个照面的时刻也变得稀少了。环城河边区政府装了路灯、美化了周边环境之后,很快有发现商机的小贩支起了桌子,开起麻将、扑克场。于是,安静的环城河变成吵闹的环城河。我觉得,我需要搬了。

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合肥,寻一处开门见月的居所,并不易得。那些年赶上合肥大发展,拆建很是热闹,新楼盘却几乎都是高层、小高层,二手的多层小区环境又差强人意。那就退而求其次,安静一点的、可推窗见月的高层总是聊胜于无。跑了好多地方,终于选定十楼的一个单元,就是住到现在的的高层小区。未封顶之前去看过,周边已经成型,没有遮挡视线的高楼,尤其让我眼前一亮的是,小区西边还有一条约100米长的旧铁轨,

以后的这十多年,每每读书累了,我就在阳台上点一支烟,坐定了看月。前年,与老同学H君久别重逢于微信群,H君问我这些年过得如何,我笑答:“看了一堆无用之书,写了一本无用之书。除此之外,一事无成。”“有用”或者“无用”,有时真不好辨别。在我看来,“无用” 却往往比“有用”更珍贵。就像眼前这月亮,何曾有用呢,而我宁可费了周折,也要赶赴一场与月亮的约会。那条旧铁轨,搬去后的半个月夜里还有火车的轰鸣声,后来再没有动静,终于变成一条废铁轨。我常常在夜里抛下书卷,去铁轨上走走,或者坐定在冰凉的铁轨上看月。圆月、眉间月,上弦月、下弦月……看久了,那轮明月就直落进我的心里。凝望明月的时刻,我是世间一个幸福、富足的人。今年的中秋,安徽全域都是阴雨天气,这中秋月是看不成了。不过也不要紧,人世有悲有喜,明月此生相伴,从不会迟。心中常有一轮明月,便是今生的圆满自在。夫复何求?

REVI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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