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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稿选粹】郑彦芳|戏里戏外


新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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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里戏外

铁锁锈迹斑斑了,木质门板吱吱呀呀开启后,潮热荒凉扑面而来,眼前草色漫卷,掩着母亲家的石板院。

觉得这种场景只会出现在人迹罕至的野外,近两年了,母亲多病难得回来一趟,每次回来要么落叶沉积、要么蒿草齐膝。

母亲一直期望着回家,只好答应她一年一度的庙会陪她回来住几天。

日光斜斜扫进来,满院子草虫飞蛾。站在门洞拍手跺脚地制造出些声响,但愿草丛深处可怖的事物,听到后能悄悄隐遁起来。女儿壮着胆子跳下台阶,却不小心踩碎一只暴露的蚂蚱,我分明看到她脸上闪过的丝丝余悸。

好在墙外是戏台,此时管弦正是悠扬,女旦角儿娇滴滴扭捏捏的唱腔传过来逗得女儿直乐。

这段唱词是《辕门斩子》里为破天门阵,杨宗保赴穆柯寨求取“降龙木”,被穆桂英生擒又私自招亲那一出戏。说起剧情,女儿偏着脑袋望着我,显得很有兴趣。

曾经看过这部戏,那时候的情形怎么可能会忘记?

我家靠近戏台,条件得天独厚,早些年逢赶庙会唱戏,家里必得拾掇出一处厢房供唱戏的人住宿,(这里面并没有指令性要求,多数时候是因为父母热情好客且又喜欢热闹)。印象里,来我家住下的大多都是台柱子,每一年的这些天家里总是热闹非凡,等他们卷起铺盖离开后我要怅然若失好多天。

家里住过一对年轻夫,妻带着一双子女,女儿四五岁年纪,儿子则刚刚脱离襁褓学着走路。

丈夫在文武场拉二胡,瘦瘦高高,留着长长的背头,每下场肩上挎着二胡归来,那样子帅气得不得了。演出时间之外,闲下来的光阴陪俩孩子游戏玩乐、照顾孩子起居饮食……忙得不亦乐乎!

妻子很严肃,老是一副冷冷的样子,很少听得她说一句话,即便冷不丁冒出一句,不是训斥丈夫就是责难顽皮的孩子,此时丈夫也总是报以微笑。

中等个头的她,如今想来其实面容娇好,过分的冷淡掩盖了她本应有的美丽,她的臀部有点肥,跟她瘦削的瓜子脸有些不相符。许多时候坐在街门阴凉处编织一件毛衫,任凭谁出来进去不抬头也不说一句话。

习惯后父母会时不时开开她的玩笑:怨不得屁股大,生生是一动不动坐出来的!她也只是抬起头来善意地笑笑。几场戏下来没见她露过面,她坐在哪里都稳如泰山。私下里我们所有人为那个忙前忙后的丈夫鸣不平。

最后一场戏《辕门斩子》,穆桂英威风凛凛,英姿飒爽在台上,那一派唱念做打出将入相,稳稳的台风让本来拘谨矜持的乡民空前掀起一浪接一浪的热忱,于此同时我们不约而同发现穆桂英就是我家老坐着的那位大屁股婆姨!毫无疑问这样的结果令所有对她有看法的我们,心理上不住劲地翻腾。那晚散戏后,台下观众久久不肯离去,记忆里,那也是仅有的一次。第二天,父亲直冲她竖大拇指,她还是那样浅浅地笑笑,然后离去。

母亲喜欢戏曲,尤其是山西邦子。小时候忙碌一天的母亲,在安顿我们兄妹睡下后,坐在炕上一边做针线一边听戏曲,收音机放出来的多数是山西邦子。曾听见过她一边干活一边有板有眼哼唱《打金枝》,仅仅听过那一次。父亲下世后,再没有听到了。

荒草根根拔离,日光一寸一寸移出庭院。母亲家大门只要敞开,乡邻路过总要拐进来,垃圾车推过来,车里搁着笤帚还放了簸箕,一堆堆蒿草眨眼功夫就被抱去垃圾场了……

母亲倚着一处残壁,残壁挂了一只破马灯,余晖掠过马灯,一抹金黄洒向母亲苍白的发梢。去年送母亲回来,也是这样坐在那里,没去看过一场戏,时不时有邻居至好来陪她待一会儿,于母亲而言,能回得家来就心满意足了。

六月的天,小孩儿的脸。一会子功夫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而下,戏没有散场,街上一时间跑的、躲的、喊儿呼女的嘈杂成一团。像这样的雷雨轰隆隆一阵子过去也还好,怕就怕遇上连阴雨,一下起来几天不停,戏就没办法唱下去。村里赶庙会一定会下雨,多少年来已成定律,方圆十里八村逢上旱年,也盼着我村快唱大戏。

有几年村里戏台坍塌,仅剩东西两堵断墙,赶庙会露天唱戏。那几年有一个唱小落儿腔的戏班子年年来,好像是跟村里建立了什么友好关系似的,天晴日朗露天唱,下雨就移在村西头的十间大瓦房里唱。只记得每晚跟着父母去看戏,卖瓜子的老大爷边上点了一盏油灯,买他一角钱的瓜子包在手绢里,一边看戏一边嗑瓜子。

白天乱哄哄的不看戏,去戏台周围闲绕,摆地摊的很多,惹小孩子围一圈的都卖玩具;也有卖鞋帽衣物的,一群妇人拽在怀里看针脚;我在找卖酥糖老人,租小画书的正好在旁边,递给老人五分钱,小钢锯条能锯下很大一块儿酥糖,再拿一角钱租下好多本小画书,抱上回家慢慢看。

夜晚去看《呼家将》,连本戏。扮呼延庆那个演员是三十好几的妇女,戏里扮演少年呼延庆,顽劣娇憨演绎得活脱,扮呼延守用那男子是她老公公,每当演少年呼延庆坐在父亲腿上撒娇那段戏,台下哄笑不断。

有一年断断续续像是下了半月二十天的雨,戏班子也没有台口,就住在村里义务唱戏,村里管吃管住。偶尔不下雨了,戏班子的人还相跟村里人出去干农活,时间久了,戏班子里的不少人跟村里投合的人有拜把子的,有攀亲结蒂的……我有本家小奶奶跟“呼延庆”就结拜了姐妹。即便如此,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啊,直至今天,《呼家将》还是那时候看过的半本戏。

后来再没有见过这个戏班子,听说是解散了,被时代潮流淹没了。

白天帮母亲洗涮拾掇家,晚上大锣鼓一敲,就着急了。尽管身倦体怠,安顿好母亲,还是要女儿陪着携两个小凳子坐在台下,不散场绝不归家。最后一晚中途有雨,台下观众都撑起了伞,我跟女儿也撑着伞直到演员出来谢幕。有的戏看过,比如《三娘教子》,又名《双官诰》;有的没看过,但戏名挺熟悉,就如《八件衣》,又名《嫁衣案》。年年赶庙都回家,晚上陪母亲看戏,如今母亲劳不得神了,女儿陪着我看。

白天热,本村或邻村几个老人稀稀拉拉的坐台下。晚上就不同了,上下两处院乌压压全是人。

外省定居的八十岁老人,儿女陪着回来了;远嫁的闺女拖家带口回娘家了;有父母早逝的年轻人,只要家里还有一处破屋,还有一方瓦灶,也赶着回来将将就就住两天……多年不见久不联系的在台下都见着了,有的凑近说几句话,有的远远打个招呼,为这个庙会都回来了。

今年庙会外面回家来的人尤其多,倒是摆摊的很少,一家卖麻糖,一家炸鸡腿。下午我听见卖老豆腐的吆喝,等我跑出去,电动车一溜烟过去了。

戏班子连夜收拾行囊赶赴下一家庙会。母亲沉默着,迟迟没有答应跟我一起走。

山楂树上一只知了不停的在叫,院里没有鸟音陪衬,它的叫声显得特别单调。前些年回来,西墙边杏树上许多不知名的鸟儿在枝桠间穿梭,屋檐下有斑鸠筑了巢,各种鸟叫声不绝于耳。如今坐在院里听鸟鸣从远处传来 ,缺少烟火的小院鸟雀也懒得光顾了。

请了一家大婶帮忙照料母亲,也好满足她在家里多待几天的心愿。总以为把母亲接在身边 ,才好照顾周全,殊不知老人更需要自由自主的空间。

黄昏时分离开母亲家,佝偻着腰的大婶站在大门上,挥手告别的样子像母亲。

作者简介:郑彦芳,笔名人俏西楼,山西晋中和顺县人,一位热爱文字和生活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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