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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稿选粹】艾贝保·热合曼|芦草沟:煤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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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草沟:煤之缘

芦草沟煤炭多,尤其磨石嘴子往下,二大队到三大队一带,扭头东西望一望,举目就能看见两侧山坡上零星耸立的井架子。如果再翻过几座山梁,一边是一分厂、炭厂,也就是人们口头上叫习惯的小洪沟、大洪沟;一边是二分厂,三分厂和八道湾煤矿。沿着炭厂副业队从小洪沟进去,还有米泉井冈山煤矿,而从石化方向拐入铁厂沟,则是铁厂沟煤矿。

这些煤矿当中,不仅有地方的,也有兵团的,而离我们村最近的公安厅煤矿,则属行业系统管理。那些年农村很穷,也很苦,特别是到了冬季,烧煤做饭取暖,就是一项不小的开支,家家盘热炕,打火墙,快到睡觉时,一律将炉灰压在炭火上,减缓煤炭燃烧速度的同时,尽最大可能让屋子保持一定的热量。

然而冬天太漫长,存放在炭房子的那点煤炭,烧不了多长时间,就从一开始的一座小黑山包,继而变作一个小煤堆了。烧煤是刚性的,节省也是必须的,实在没有办法,只有穷则思变,到附近的矿上拾煤。那时一个公社,才两三辆汽车,要么老“解放”,要么“69嘎斯”。一个生产队也就三四挂马车,那都是集体的,运输任务繁重,一般家庭根本指望不上,除非有毛驴车,不然就得靠人拉爬犁。

爬犁几乎家家都有,用木头和板子制作而成,有的大而结实,有的小而灵巧,上面不是固定有筐子,就是绑着一个麻袋。如果想要省力增速,有人就想方设法找两根指头粗的钢筋,按照爬犁尺寸,烧红后两头折弯,加固在爬犁下面,手一拉绳子,轻轻松松就走了。

当时我们拾煤,去的最多的还是公安厅煤矿,几个人一做伴,说着笑着就到了。公安厅煤矿有两个井架子,立在高高的石头砌成的底座上。井架子全是钢铁焊接而成,抬头仰望,才能看见最上面转动的大大的滑轮。时间一到,铃子一响,不远处的卷扬机房,操作手一动操纵杆,随着一声轰鸣,钢丝绳就颤动着从滑轮上开始滚动,不一会儿,一个巨大的长方形井筒子,叮铃哐啷就从井口子升上来了。钢丝绳拉倒到了井架子最上头之后,立刻被两副托铁托住,继而再一倾斜,咣当一声,煤炭就顺着漏煤槽稀里哗啦倒进煤斗车里。当班的人先是推一下煤斗车,紧接着跳上去,沿着轨道走不远,搬刹车,再去挂钩,两手一使劲,斗车顺势一斜,煤炭像一道黑色瀑布,俄顷倒落在不断隆起的煤堆上。

煤矿有严格的操作规程和安全措施,闲散人员一律不准靠近井架子,即便拉煤的的司机,也要按要求将卡车停靠在指定的装煤区域。像我们这些拾煤的投机者,只能远远地将爬犁藏在暗处,一手挎着一个小筐子,或者提拉着一个小袋子,黄花鱼一样,溜边瞅机会。因为同在一个学校上学,我们和公安厅煤矿的一些孩子混得很熟,不但在一起学习,还经常凑在一起打羊髀什,玩尜尜,到了夏天让他们到家里来吃玉米,而如果公安厅放电影,他们则在第一时间告诉我们,甚至给我们占座位。时间长了,我们也就学会了很多关于煤矿和煤炭的知识,譬如煤是分槽和走向的,矿井不但有竖井,还有走巷,矿工下井都戴安全帽,头上还有矿灯。井下最怕冒顶,透水,还有瓦斯爆炸,如果撤离不及时,人就有生命危险,就觉得煤矿工人虽然有钱,风险也不小。然而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教给了我们最实惠的办法,那就是如何辨识煤质的优劣,在哪里拾煤既省时又收获大。

如果只是我们队上的孩子拾煤也就罢了,七队、九队的娃娃也在这里捡便宜,人一多,目标大,只能把心思用在老老实实拾遗补缺上,也就是远远看见煤矸石堆边几块黑煤疙瘩,一窝蜂拥上去,谁下手快,装进谁的筐子和袋子。或者一辆拉煤车开过去,遇上沟坎一颠簸,从车厢洒落一些煤渣,我们不顾危险,就像哄抢美味佳肴般把遗落的煤炭,赶紧扑上去把一块块乌黑发亮的块煤,压在自己身下,别人就不好意思再下手了。毕竟狼多肉少,有时搞不好还伤和气,自然就想在煤堆上打主意,说的直接一些,就是偷煤。一开始都不敢,生怕被生擒活捉,眼见着天越变越冷,肚子又咕咕作响,而身边则有同伴屡屡得手,起了示范效应,于是就禁不住诱惑,跃跃欲试,最后发展到趁人不注意,猫着腰,低着头,壮着胆子偷偷溜到煤堆后面,抱上一大块煤就跑。还确实没有被发现,尝到了甜头就还想再试,同样也得手了,紧张得心砰砰跳,却高兴得合不拢嘴。有人再一撺掇,就想第三次冒险,这一会则撞到枪口上了,不但自己被逮住,一帮子拾煤的伙伴们全被赶进了办公大院,关在了一个大黑房子里。先是集体被训斥,随后一个一个登记造册,同时警告我们破坏了“抓革命,促生产”的伟大号召,第二天要对我们游街示众,以儆效尤。听了这话,我们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吓得浑身哆嗦,一些胆小的当时就呜呜哭了起来。然而事情并不是想象的那么严重,我们当晚又全部都被放了出来,收缴的爬犁也都还回来了,总算是虚惊一场。后来才知道,一是村上出面,说了好话,二是公安厅的同学求了情,本着教育为主的原则,矿上这才放了我们。

说到一分厂,主要和炭厂的同学有关。炭厂是芦草沟公社自己的煤矿,矿井先后挪了好几个地方,后来两个井口子都在高坡上,炭厂的孩子到学校上课,两个矿井都成了必经之路。当时学校在二大队,要翻过一座山,经过一处坟园弯子,操近道走过一片庄稼地,才能达到学校。每逢下雨天,同学要么迟到,要么干脆不来上学。到了冬天下大雪,爬山的时候摔跟头成了家常便饭,小学、初中熬下来确实不容易。炭厂的同学有两个最大特点,一是很多人会开汽车,二是篮球打得好。因为拉煤的车多,一来二往中就和司机有了交集,摸方向盘的机会自然多,久而久之,就学会了开车,而且一开就是大卡车,虽说手上没有驾驶证,驾驶技术却出奇的好,成了我们羡慕的对象。篮球打得好,取决于炭厂有打球的传统,每年公社篮球比赛,炭厂队实力不可小觑,成了其他球队重点研究对付的球队。有了上一辈的传帮带,下一代的球技肯定不会逊色,钻篮,突分,拉杆和三分球,各自都有特长,融合在一起,整体水平就不错。

我对炭厂有感情,原因是最早我们家也在炭厂,高中毕业后,我还在炭厂教学点带过课。每每爬到山梁上,都会停一会,看一看炭厂和一分厂,再回过头瞧一瞧芦草沟,一边是井架子、塌陷坑、拉煤的车辆,一边是绿油油的庄稼、茂密的树木、山坡上游动的羊群,一边留下过父母过去的记忆,一边是我们梦开始的地方。而且炭厂还有父母的老相识,旧街坊,加之还有炭厂的那些同学,经常你来我往不在话下。而和炭厂同学前往一分厂一起打比赛,就成了我们暑假的一项重要娱乐活动。和二分厂、三分厂比起来,一分厂的绿化最突出,尤其篮球场,一圈全是树木,浓荫一片,凉爽宜人,球场又是砖铺的,球带起来比土场子感觉好多了。关键是比赛不但有裁判,记分册,还有不少观众,打起比赛来劲头十足,信心满满。在那么多热情友好的观众面前,我们都想突出自己,展现个人技术,如果谁带球突破防守,一条龙冲到底线,一个三大步投篮成功,立时赢得一片喝彩,一个个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却不想被换下场休息,仿佛铁打的一样,都想坚持到最后一分钟。

有一天班上几个炭厂的同学,刚一进教室,就声色凝重第告诉我们一个不幸的消息,说是前两天一场大雨,一分厂山沟发了洪水,因为来势凶猛,洪水淹了一个井口子,好几名矿工在井下遇难。他们赶到一分厂参加了隆重的追悼会,场面很大,人很多,事迹很感人。炭厂的同学叙述的时候,眼圈都红了,当我们看到他们手抄的悼念诗词,我们也不由得开始鼻子发酸了。

和米泉井冈山煤矿的缘分,也是源于同学的关系。当时这里的几个孩子也在公社学校上学,而且通过这几个同学,又认识了井冈山煤矿一个叫做阿日甫的同龄小伙子。一日九队的同学高兴地偷偷对我说,他和炭厂的同学前几天去了阿日甫家,正好他父母到阿克苏探亲,他们就自力更生,做了一锅鸭子肉做的抓饭,味道太好了。那些年吃一顿抓饭就像过大年,更不要说是鸭子肉做的抓饭,听后嘴馋的要流哈喇子。九队的同学就说,已经和阿日甫商量好了,星期天还要去他家吃抓饭,到时候一起走。那天我还真的一块去了,有人宰鸭子,有人淘米,有人切黄萝卜,好不热闹。好不容易等抓饭做好了,狼吞虎咽有滋有味刚吃了一半,门一开,阿日甫的父母扛着大包小包回来了。我们仿佛一群偷食的馋猫,看到主人猛地出现在面前,一个个低着头、红着脸,赶快起身灰溜溜地逃走了。后来听阿日甫说,父母根本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而是我们太多心,胆子也太小了。

二分厂过了七队就是,顺着山边走,过了麦场不远就到了。好几个井架子,煤堆得山一样,不但拉煤的车多,还和小洪沟口相同,也有铁路专运线,遇到火车拉煤,汽笛一响,老远的地方都能听到,穿透力太强。到了晚上,我们家就能看到二分厂的夜灯,一束白色的光线射向远方,亮得耀眼,我们都叫“探照灯”。下巷归来,矿工都要泡澡堂子,而农村除了渠沟和涝坝,没有室内泡澡的场所,因而二分厂的澡堂子,就成了我们向往已久的地方。先是七队的同学去洗,后来我们也跟着去,赶上矿工下班,澡堂子挤满了人,我们就四处瞎逛,去的最多的地方是门市部,身上都没有钱,只能干瞪眼,过过眼瘾。等澡堂子人少了,我们急忙溜进去,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裤子,光着身子跳进热水池子,一边相互帮着搓背,一边羡慕地看着矿上的工人打香皂,拧毛巾,换洗衣服,不比不知道,一比生活差距大呀。然而我们依旧感到满足,不仅泡了澡,洗了淋雨,冲刷了自己,提振了精神,关键是虽说我们是偷着进去的,却很少被矿上的工人赶出来,自尊心没有受到伤害,这就非常不容易了。

三分厂也叫碱沟,由于过了二分厂还要翻山,去的机会相对少一些,印象深的有两次。一次是七队的马车在三分厂拉石头搞副业,其中一个同学说想去看看赶车的父亲,让我们陪着去,就一帮同学一块去了。那是冬天,从三小队出发,沿着去往八道湾的崎岖山路,一路走,一路喧谎,荒无人烟的山沟,渴了吃口山上的雪,饿了就强忍着。赶到三分厂,说是搞副业的人都回去了,好像是从地磅那边走的,阴差阳错,没有碰上,肚子饿得不行了,还是没有吃的,只能饥肠辘辘、无精打采往回返,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想起来都后悔。还有一次是因为朝鲜电影《卖花姑娘》,先是白天在一分厂的礼堂里看了一遍,觉得不过瘾,晚上又赶到三分厂看了露天的,银幕上的演员哭,银幕下的我们也哭,一群勺子一样,赶回到家,鸡都叫鸣了。

当然,和这几个煤矿和煤的故事还远不至于这些。比方说,夏天的时候,跟着队上的大人,到附近的煤矿卖瓜子、卖鸡蛋、甚至卖个鸡呀什么的,补贴家用。而到了快入冬时,则去用细粮换粗粮,也就是用一公斤白面,换得矿上人家两公斤玉米面,艰难的日子就好打发一些。说到矿上的那些同学,有的如今偶尔还能见上一面,有的见面的机会则很少。不过司德·阿西木我们经常可以看见他,他却不一定能看到我们。因为他已经是乌鲁木齐的名人,尤其是当人们在西虹东路和南湖路交汇处,也就是劳动街路口看到的交警“司德岗”,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交通文明执法示范岗。司德·阿西木曾经就是公安厅煤矿的孩子,和我们同学,后来从警,从79年当交警到如今,马路上一站就37个年头,单凭这一点,就已让人肃然起敬了。他是乌鲁木齐交警的一个品牌,也是中央政法委,中央综治办所授予的全国先进工作者,而且现在走在乌鲁木齐的大街小巷,到处都可以看到他的照片,因为司德·阿西木同样也是第二届乌鲁木齐道德模范,和其他51名道德模范一起,正在引领全市各族群众,为创建全国文明城市做出各自应有的贡献。

作者简介:艾贝保·热合曼,男,维吾尔族,生于1958年8月15日,1982年2月毕业于山东曲阜师范大学中文系,大学本科,文学学士。先后担任教师、校长、县委统战部干部、乡党委副书记、纪检委书记、乡长、县政协秘书长、县政府副县长、乌鲁木齐市劳动局副局长,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党委书记、副局长等职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理事,乌鲁木齐市作协副主席。组诗《在春天的怀抱里》获山东省大学生诗歌奖,诗歌《把草原和牧民放在心上》获自治区三十年少数民族文学奖,组诗《新疆大写意》获2006年“雪莲杯·天涯诗歌奖”,散文《爱,就在字里行间》获2007年《乌鲁木齐晚报》征文一等奖,散文《我是孔子的弟子》荣获新疆日报(汉文版)2010年度好新闻一等奖,散文《“老热”是父亲的一个爱称》荣获当代华文亲情散文征文一等奖,中篇小说《儿子娃娃》荣获乌鲁木齐市首届红山文艺奖,散文集《镶嵌九颗珍珠的传奇地方》荣获第十九届北方十五省(市)区文艺图书奖一等奖,首届北方文艺图书奖一等奖。著有散文集《家园或一个春天的童话》《拌面传奇》《味蕾的旅行》《九颗珍珠》《一张纸拴了人一辈子》和小说集《瓜棚记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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