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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晓景|守 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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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路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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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

守   望

刘晓景

 

刘叔安殁了,这件事在裴村也是件不小的事。因为,他是村里唯一活过百岁的老人,今年一百岁零七个月零二十三天,是村里的守庙人。

刘叔安,出生于民国4年。自出生右小腿就比左腿细一半,家里穷,母亲也顾不过来,就有一口没一口的,给他起名叫"安"吧,按家谱他是"叔"字辈,故为刘叔安,但愿他命大,上天保佑他平安活下来吧五岁。那年他又得了天花,浑身起满了水泡,烧得像火炭,听人说用芦苇塘里的泥巴加点剁碎的野蒿子活成泥,糊满全身就会好。母亲照做了,说来也怪,也可能是老天爷的悲悯吧,他却意外地活下来了。六岁才一跛一跛免强会走路。

由于身体缘故,他很少下地,在家里只干点轻活,家里人口多,靠贫瘠的几分地打的粮食,真能把人饿死。他也只靠做点小手艺,赶个小集,赚点小银两。那些年,兵荒马乱,饿死的人随处可见,他把舍不得放进嘴里的最后一口黄面窝窝,给了眼睛能望出血来的黄毛小闺妮,后来就做了他的媳妇。

抗战期间,村里年轻人都当兵去了,刘叔安没有出去。家里穷得连锅盖也揭不开,门口的树皮都剥光了,可他还是守着穷家,守着一家老小,一起饿肚子,一起讨饭。他一生共有九个孩子,战争年代饿死了一个,老二后来过继给人家上门了,大女儿十三岁就嫁出去了,老三那年染了疟疾,不治身亡,只留下四儿和五儿,还有三妮儿和四妮儿在身边。叔安和他媳妇从不提起,毕竟是伤透心的事,一碰就会流血。

几十年过去了,经历了民国、经历了战争;解放后又经历了土改、人民公社和大跃进,他也进入暮年。文革后,村里人也都开始信奉老祖先,村村都选个风水好的位置,修建本村本姓的祖庙,恭恭敬敬地把祖爷请到庙里供奉起来,裴村也不例外,也建起了自家祖庙。有个本家城里人回乡,正赶上此事,捐了些钱,又请了个戏班子演了三天大戏,据说到最后一天村口竟然出现了一条盘踞的大蟒蛇,说是龙显灵了.说来也怪,自那以后这一代风调雨顺,无旱无灾,这件事村上人说起来总是口水喷的很远,说一百遍也不觉的多。

刘叔安自此也有事做了,他成了忠实的守庙人。每天天不亮,就可以看到他一跛一跛的身影穿过村子,就听到有人喊:

“他大老爷,又去庙里啊?!”

“啊!他二爷,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哦?”

“唉!老了,没瞌睡了,到地里捥点红薯”

农村人说话嗓门大,把圈里的牛都吵醒了,只听到“哞一一”的一声,随即星星也渐渐隐没了。

刘叔安熟练地去掉门顶上的褡裢,吱呀呀推开庙门,拿起门后有点秃的笤帚,不紧不慢地开始打扫房前屋内。这个活儿,无论风霜雨雪,无论四季寒暑,从未间断过,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也叫修善。完毕后,他便拿出草墩子放在门口一侧,手里拿出活计边晒太阳,边做活。或是编篮子,或是编草帽,或是编草帘子,反正闲不住。村上的老人们也时常爱来这里拉家常,路过的人有时也在这里歇息歇息,顺便问问篮子的价钱。

按规矩,村里婚丧嫁娶都要到这里说事。遇到不顺心的事也提上二斤点心,来这里求祖上帮忙。不过,也还真管用,无论大小事,祖上太爷多少也都有个回应,这点村里人是深信不疑。记得有次回乡下,正遇村上一位老人过世,吓的我晚上做噩梦、喊叫,祖母说可能是被那个老奶奶的鬼魂掐住了。次日就从供销社买了二斤点心,上面再附一层红纸,恭恭敬敬送到庙里供奉给祖上,嘴里不知念叨这什么,果真,我晚上不再梦醒。

裴村的庙是个面积不足二十平米的长方形屋子,中间是一个辨不清颜色的木制双开门,上方有一个搭链,离开的时候搭上,也就没人进去。门前是一片空地,是村里红白事以及集会的场地。后面是整片的庄稼地,旁边是一条约二米宽的笔直的土路,向后一直延伸,一眼望不到头。按照方位,庙门正对着村子,寓意守护着本村后代的平安和兴旺。庙里祖上牌位摆放是按照家谱上的顺序。家谱是一张已经泛旧的白棉布,宽二尺七,棉布上面整齐地罗列着本村一代一代的家庭成员的名字,只写本家男性,不记女性;妻室只写姓氏,不写全名。不用时卷起来,再小心包一层布,方便保存,当然这样重要的东西一定是放在刘叔安自己家中保存的。据说家谱上出过秀才,还出过赫赫有名的英雄,这也是全村人百提不厌的骄傲。

像这样的庙,村村都有。方圆一二十里内,各村总有大大小小的庙会,阴历每逢三就是这个村的庙会,也就是农历的初三、十三和二十三是裴村的庙会。周围的小商贩以及村民就拿着家里织好的棉布、棉花、草帽、篮子、自己家母鸡下的蛋等来这里赶集,天不亮就能听到像唱歌一样的吆喝声,一直到吃罢晌午饭,日头高了集市也就散了。小贩们按照惯例临走时也不忘记给庙里留点零碎香火钱,这也是俗成的规矩。

按家谱,村里除了一个祖先爷外,分成南、北两部分居住,刘树安腿脚不好使唤,守护本家的“气”。村里很多在外工作的晚辈,回来总少不了拿些点心之类的到他那里坐一坐,以示感激和尊敬.临走时,总能看到村东头到城里的路口,老人倚在树下佝偻的身影,很少有过笑容的脸上却挂满了慈祥、叮嘱和渴望,没有烛光的眼睛里写满亲情。最后抬起头总是少不了说:“记住家,啊!”

他的话只有几个字,却让夕阳也能落泪......

刘叔安是个寡言人,一生说的话加起来也不够一本书多。那天,临走前一天去看望他,要留我在他家吃饺子,叔安媳妇买了块肉回来,很肥,她说肉不要洗,洗了就不香了。他的土屋只有十余平方,是个耳房,两间大房间给了四儿和五儿.屋里除了一张土培垒砌的床,就是一张几个破旧木板拼接起来的四条腿旧桌子,这便是他们唯一的家产。他说:"我老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好咱的祖先庙,保佑咱本家在外的和在家的本姓人都能过上好日子".他的声音像没"搞"油的车轱辘声,说起话来"吱呀呀"的,很费劲.那天他却比往常说的多。饺子端上桌了,“谷堆堆”盛在两个大老粗碗里,,碗边有几处破损的残痕,我知道饺子里包的是浓浓的亲情,是渐渐远去的乡愁……

我离开那天,叔安依旧等在进城的路口,一件半旧的黑色粗布棉衣包着他瘦骨嶙峋的身体,棉裤有点短,露着冻春了的脚踝,手里抱着一根树枝做成的拐杖,两个耷拉的眼角几乎遮住了眼睛,毫无光泽。他扬起头看着我,从干裂的嘴唇中挤出点几个字:"记住家,啊......"

刘叔安殁了,是公元2013年腊月二十九寅时,外面飘着零星小雪...... 

作者简介

刘晓景

作者简介:刘晓景,  原名刘爱景。 陕西省职工作协会员,铜川市作家会员,出版诗集《在落花深处》 ,并有多首诗歌及散文在省市级刊物发表及收录于合集中。其中诗歌《楼兰旎梦》获第二届“中华情”诗歌金奖;《夕阳晚歌》获陕西省首届职工文学网络征文大赛优秀奖;散文《半阙秋色》获“西凤杯”散文大赛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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