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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路新散文全国征文】赵淑清|蜜梨树

哈哈

丝路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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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渭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


292
蜜梨树

赵淑清

 

三奶家在营子最西头的高坡上。冬天站在营子里,只能影影绰绰地望见她家一堵很高的土墙和人字形的房脊。夏天,坡上的枣树一挂绿就把三奶奶家给藏起来。可是三奶奶家院里果木的甜味长腿,那棵蜜梨一熟,它就来找我们,这帮孩子就跟着甜味找上门去。

走过几家敞门的院落,每人手里掐几块石头,紧紧盯着门口佯睡的狗,悄悄闪过去。营子里的狗见过世面,几个毛孩子甭说打门口走,就是走进院,它也不过是摇摇尾巴,吠两声都嫌费事。营子边的人家人们来往得少,狗见了生人就吠个没完,二老太爷家的黑狗还凶狠狠地追出来,人在院里吆喝,黑狗才颠颠地跑回去。人家越少道越细,等到了三奶奶家墙外的梨树园,小道像灌肠似地钻进尺把高的草丛里,草丛像是特意留出个洞,等着孩子们的小脚丫钻进去。

三奶奶家的院墙高,没有门楼,墙垛两边埋两根柱子,两道铁丝圈一箍,荆条编的门就牢牢地守住小院了。透过疏疏的编缝,院子里朝阳的那杈蜜梨黄橙橙的,一嘟噜挤一嘟噜压趴了枝,馋得我们直流口水,越是想进去越不敢喊三奶。三奶家的狗也许认得我们,支楞着耳朵听一会,又懒懒地躺下了。

大家盼三奶出来,比盼过年还急。可就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三丫提议咱们绕到房上去喊吧。于是大家溜着墙根走上西边的平台,台上长满了向日葵,葵花羞羞地低着头,绽开一圈金黄的花瓣,走近时,一股甜丝丝的味儿直钻鼻孔。“你们闻闻,这有甜味。”“是呢,是蜜梨味。”“不像,这味挺粘。”孩子们仔细闻时,听见蜜蜂嗡嗡嘤嘤,远远近近响成一片。四下瞧时,不见蜂影,只有葵花秧像跟人藏猫猫,梨树边、水沟旁、山凹里这露出一株,那露出一丛,这些兴致减少了我们的馋劲儿,又想起了三奶家的年真好,有那么多瓜子,只可惜三奶总是没完没了地絮叨,像是孩子没事时自己跟自己打嘴仗,没啥说了自己笑起来,笑完了扯起一个话头再接着絮叨。

三奶家就她跟三爷爷两人。每年我们来她家只有两次,一次大年初一,一次蜜梨熟时。过年时,大人孩子都乐意来拜年。孩子们来的兴致主要在三奶家准备的好东西多。拜年问好出来总要比一比三奶给装的瓜子、梨、枣谁的多。拜过几回年后,我们发现人们来拜年是朝三爷爷来的,如果三爷爷不在家,人们在屋里站一站便走人。三奶对这些侄男旺女好象不认识,自顾叨叨咕咕地说,说一阵笑一阵,在门外听,真像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唠家常。不过只要有人来,她就让坐添茶倒水,让人吃瓜子。做完这一切,又开始旁若无人地说,开心地笑。人们离去,她照样送出门来。对我们这些孩子她是格外亲热,装满了这个的兜,又怕落了那个的兜。我们喜欢三奶,又怕她叨咕傻笑,轻易不敢去串门。今早,三爷爷下来挑水告诉我们:三奶留了一杈蜜梨没让摘,她在等我们去呢。大家听了真感动,又都觉得平时不沾三奶边儿,梨熟了就来吃有点不好意思,这不,嘁嘁喳喳了半天,太阳都有老高了,还没人敢喊门,在院外绕晃。

向日葵的叶子涩得很,像咬了山杏拉不动舌头,触到脸上手上火烧火燎的疼,还使劲拽住衣袖不让走,只听一阵刷啦啦响,密实的葵花地吐出几个活蹦乱跳的小人儿。我们被眼前的一坡山枣树刺了一下眼。那山枣树绿得泛光,绿莹莹的山枣像溜溜串儿缀在清枝绿叶间。山坡上面的平台就是三奶家房山的家枣林,肥胖胖的大枣一串串耷拉着,风一晃亮着白光。就这么两丈宽的坡,给山枣树封住了。一见那枝楞楞的刺,便没了上去的勇气。有一条羊肠小道儿直奔房顶平台而去,却隔着老远,得绕许多道。大家又顺着原路,钻过葵花地,顺着墙根,溜回到荆条门前。狗也许睡够了觉,烦躁地吠起来。三奶听见了动静,黢黑的板门“吱——”一声开了,颤颤着小脚迈出了门槛,打着眼罩朝院门外望。我们像获救般喊着“三奶奶——”,一片童音撞破了荆条门,把三奶乐得“咯咯咯”笑起来。

三奶先把狗牵到后园拴上,再开院门,引我们穿过秫秸障子夹出的小径,挪开葛针编的园子门,那棵蜜梨树就在眼前了。蜜梨是金灿灿的黄,望一眼,馋得流口水,咬一口,蜜一般的汁甜透了心。三奶怕我们够不着,拿来几个小板凳垫高儿。我们贪婪地摘果,没在意她神叨叨地说啥,“咯咯”地笑啥。

树杈上的梨光了,我们的兜鼓起来。这回大家商量好要陪三奶坐一会儿。就在那棵蜜梨树的浓荫下,我们围着三奶坐下来。她仔细地端详我们,一个一个地猜是谁家的孩子,四、五个小人竟猜得一个不差。我们第一次认真地看三奶,觉得在众多的奶奶们当中是最好看的。她的脚出奇地小,像只元宝。脚尖翘翘着,黑条绒鞋包着脚面,露出一小段白布袜子,灰色家织布腿带紧绷绷束住蓝裤腿,上身穿一件灰色斜对襟小褂,银白的头发很光滑地梳过去,在脑后盘成一个疙瘩鬏儿,又干净又利索。她的脸很慈蔼,是典型的瓜子脸。眉毛很轻,只是淡淡的一痕,像春天柳树狗儿乍开的毛毛儿。三奶话匣子一开,就刹不住了。诸如:“几岁了?”,“上学了?”,“早上吃啥饭?”,“你妈上工了?”,“你奶忙啥呢?”,“你这件小褂谁做的?”,“哟,这活儿真巧。”……就这样问下去,起初我们还认真回答,后来就有些着三不着两,盯着她那双小脚看。她并不在意我们是否听了她的话,问过一遍后,这些话又翻过来,不知不觉中,“咯咯咯”笑一阵,然后接着问。她笑时我们直发毛,所以未敢久留,彼此使个眼色,一个跟一个溜出园子。三奶笑完这阵儿,发现我们走了,忙扶着障子站起来,尾随着我们到院门前,说:“明个还来吃梨啊?”我回头第一次面对三奶的眼睛,那种怅然若失、茫然无神的表情我一生都忘不了。没走几步就听她一阵傻笑,蜜梨含在嘴里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

一九八〇年,三奶跟三爷爷离别故乡,到儿子那养老。三奶禁不住想家之苦,仅一年就去世了。三奶家的蜜梨树连同房子院落一起卖给了五叔,如今仍亭亭如盖。三奶曾给我们留下了甜透童年的蜜梨,不知老家的孩子们还有没有这个福气,不知五叔家的五婶可像三奶。

作者简介:赵淑清,女 ,高级编辑。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喀左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在《美文》、《鸭绿江》、《海燕》、《辽宁日报》等发表散文多篇。著有散文集《月亮泉》、《在梦与醒之间》两部。多次在各类文学大赛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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