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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宽专栏|三姐夫邢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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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路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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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

李景宽 创作感言

连襟之间见面就闹,但在三姐夫邢会计面前我收敛了。他说话狠,我说不过他。他拿我当亲弟弟,见面严肃地尅一通是他的习惯。“你作家有啥了不起的?要想写好农村题材作品,还得端老农家的饭碗,钻老农家的被窝。”瞧他说的,让你没有反驳的余地。就连他身后我写他,也不敢造次,只能一锛子一斧子地学说,绝不敢添加花椒面、芝麻盐儿。

作者简介

李景宽,黑龙江省艺术研究院国家一级编剧,原《剧作家》杂志社剧本编辑。现为世界汉语文学作家协会东北分会黑龙江副主席.

三姐夫邢会计

邢会计是我三连襟,我叫他三姐夫,在乡下当了一辈子会计,最初是生产队会计,人民公社解体,土地承包后,给乡上一家服装厂当会计。他文化高,国高毕业。邢家是个大家族,有三个同辈皆是国高毕业,那两个毕业后听说北安保密厂招工就去应召了,都脱离了乡村。他也想去,怎奈爹舍不得儿子走远,没让去,便回乡务农了。青年时瘦弱,干农活不跟趟,好在文化高,当了生产队会计。不脱产,干点零活,轻巧,不累。

他和三姐同村,从小一起长大。他19岁,三姐17岁,由三姐的亲老姑做媒。老姑是邢家二当家的妻子,是三姐夫的二娘,他爹是老三。邢老爷子有五个儿子,大儿子曾向胡子讨回马,途中被胡子打黑枪打死了。老五参加了解放军。家里剩下三个儿子、三方媳妇,加上守寡的大儿媳妇,四个媳妇轮班做饭。三姐结婚后,也加入了做饭的班子。

三姐第一胎是女孩,邢家大喜,起名叫香子。香子八九个月时,睡在外屋炕上的邢老爷子已病入膏肓,全家轮班守护着,咽下最后一口气当儿,他将一米八九的身子一挺,枕头掉到了地上。守在旁边的姑爷尹秃子吓得大喊大叫:“妈呀,诈尸了!”这一喊把屋里的人都吓毛了,没命似的往外跑,三姐夫的妈不小心半拉脸撞到了门框上,登时就青了,那边的眼睛也红肿了。三姐的老妹子英子大约七八岁,正在里屋炕上抱着香子,跑不出去,吓得把被子蒙在头上,遮盖住怀里的香子,在炕上直筛糠。

英子妈听说了,不顾一切地跑来,把里屋的老式格子窗扇从槽里拔下来,从窗台跳进去说,老闺女别害怕,妈来了。她一手抱着外孙女,一手扯着老闺女,从窗台跳出去。

英子的大哥“小烟袋”胆子大,拎着半尺长的旱烟袋一个人闯进了外屋,用烟袋探探,见没有反应,伸手一摸,邢老爷子身体僵硬了。他说,净扯犊子,哪诈尸,就是咽气一挺身子把枕头弄掉地上了。经他一解释,大家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进屋把老爷子尸首抬到地上用木板搭的拍子上,众人分头准备料理后事去了。邢老爷子出殡,入土为安了。英子却吓病了,七八天才好。

三姐一连生了三个闺女,三姐夫便不是心思。他当会计认真,有一次,叔伯弟弟干活不着调,生产队黄队长叫邢会计扣他工分,三姐夫铁面无私,不计后果,真就扣他二分。弟弟妈是他亲四婶,一听炸庙了,从村东头骂到村西头,骂他没人味、绝后,老婆累死也生不出小子。这是邢会计的心病,也是死穴,被她点中了。

他回到家,找茬儿,发泄。三姐做啥都不对,炖土豆倭瓜,他嫌倭瓜块大,用筷子夹起一块倭瓜甩到秫秸棚上粘住了。三姐不敢辩解,躲到厨房偷着落泪。

三姐怀第四胎时,一心盼望生个小子。临产了,生下来的还是姑娘。三姐夫气得拿大板锹进屋就撮炕上的女婴。接生婆老刘小脚子三寸金莲,见状急忙去抢婴儿,还是慢了一步,婴儿的细皮嫩肉上被铁锹划破了一道口。已十五六岁的英子正在厨房烧水,冲进屋就去打他。三姐夫没她有劲,自觉敌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拔腿便往外跑,跑到厨房就被英子打倒在一捆苞米杆上。她趁势骑上,撅折一根葵花杆就打,边打边数落:我三姐不生小子能光怨她吗,你这大老爷们就没责任?因为没生小子,在你家受气,今儿她生的是你亲骨肉,你这么狠心要把孩子撮出去,我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他妹子跑进来拉架,被她一把推倒。事后,他自觉理亏,主动跟英子说话。

三姐临要生第五胎时,娘家人不敢到场,怕还是姑娘,遭三姑爷白眼。那正是腊月,天嘎巴冷。英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照样去伺候三姐,她家大嫂也去了。三姐夫躲在厨房,脸像苦瓜。英子烧炉子,他发泄地说,烧啥烧,冻死拉倒,不争气,连个带把儿的都生不出来。

孩子一落草,哇哇一哭,英子问正给婴儿洗澡的大嫂,生个啥?大嫂说,带把儿的,这回可算争气了,要不连个鸡蛋也吃不着了。三姐夫在厨房听见了,马上从墙上摘下元宝筐,喊香子快去借鸡蛋。英子问他,筐里原先攒的那些鸡蛋呢?他吞吞吐吐地说,叫他卖给队上了。英子一听就急了,合着你寻思又给你生个丫头,你连攒的鸡蛋都给卖了。说着,跳下地,冲进厨房就去打他。他边挨打边笑着说,别打、别打,等我回来再打,我去供销社买鸡蛋还不行吗。他进屋看了一眼儿子那个犹如小螺丝的把儿,乐滋滋地戴上狗皮帽子拎筐跑进了冰天雪地。

五天以后,三姐的娘家人带着给孩子缝制的小被、扯的几块褯子、一筐鸡蛋来下奶。这个小小子,起小名叫五宝子,乡下人以“宝”为贵嘛。后来,三姐又生了一男一女。自从生了五宝子,三姐在邢家的家庭地位便提高了。后来,三姐夫把家从大家庭中分离出来另过了。三姐会过日子,他会算计,小日子芝麻开花节节高。

他嘴黑,损人时,净捡有劲的、噎脖子的话,但心眼好使。乡里乡亲有难处找到他,都肯帮忙。社员们有大事小情,他抢在前面,帮着张罗安排。生产队的会计当生产队一半家,他有文化,聪明,给队长当参谋,这个小队在全大队各项工作中都是排头兵。

他还会写二人转、唱本,公社凡是举办文艺汇演,他给生产队临时组成的演出队编写节目,哪回都捧回大奖状。人说邢会计是大秀才,可惜埋没到乡下了。他却不以为然,乐在其中。

他家教严,也是好摆谱,家里来了客人,姑爷、儿子不许上桌,站在屋地饭桌旁倒酒添菜。我弟弟比我小十六岁,最初上他家串门时还是个少年,那几个姑爷都比弟弟岁数大,但辈分小,就得在旁边伺候,把弟弟窘够呛。他回来经常讲在三姐夫家得到高规格的待遇,美够呛。三姐夫身体力行,凡是要求儿女做到的他首先做到,他孝敬双方老人,不论心情如何不佳,在老人面前都是笑脸。吃东西,老人不先动筷子,他绝不吃头一口。老人爱吃的,他少吃,甚至不吃。

自从我和英子结婚,我们连襟四个,我属于老幺。大姐夫是老农民,大字不识,讲阶级斗争那些年,大姐夫是富农成分,上边号召学习毛主席语录,本想带原罪立功,可是一句语录也背不下来,嘴里嘟囔:第一条是啥了……第二条是……第三……就是说不出每条的内容,人送外号“六十条”;四姐夫是公社农机管理站技术员,人称“姜技术员”,负责给农机车加油,美差。我虽是文化人,跟他们在一块儿就地一滚,缩短了距离。我们哥四个凑到一起,仨小的拿大姐夫开心取乐。三姐夫妙语连珠,什么“满脑袋高粱花子”“顺垅沟捡的豆包还叫耗子磕了”“你这老富农头顶上长疮,脚底下冒脓”。大姐夫只会张大嘴笑,一句也递不上报单,急得直挠头皮。喝酒还“左扭”(不豪爽,找借口少喝),等大家都不喝了,他挑衅说,再来点儿。大家把他按倒,往嘴里灌酒。有时喝酒,三姐夫好提酒令,我当然不在话下,四姐夫见多识广也能应付,只有大姐夫左嘴笨腮,总是被罚酒。

我刚结婚时,正值七十年代初,搬出来另过,缺米少柴,三个姐夫抢着往家送。他体力弱,骑自行车顶风冒雪,行驶三十多里地给我家送粮。大姐夫借个小马车装上一车柴禾,他驾辕,两个儿子拉套,大冬天起大早往我家送,往返六十多里路。四姐夫送粮搭方便胶轮车,拿的粮食样数多,小米、高粱米、苞米馇子、苞米面、小黄米、大黄米、红芸豆,像个粮食贩子。

三姐六十岁时突患脑溢血去世,令人扼腕叹息。三姐夫晚年由二闺女伺候,二儿子在北京办公司,和大哥一样拿钱赡养老爸,那几个女儿远在外地,也经常拎大包小裹回来探望。老爸一有个天灾病热,呼啦一下全回来了。尤其是五宝子,守家在地,他爸常常便秘,便不下来憋得嗷嗷叫唤,他开车赶来亲自用手抠。他爸有时心不顺拿他撒气,他从不犟嘴。在姐弟中他掌舵,带头付出。七个儿女各个孝顺。

他管了一辈子钱,不论是公家的、还是集体的钱,从来没私自往自个儿腰包里揣一分钱。他常说,摆弄钱的不贪钱,摆弄权的不搞特权,那才是人间正道。

三姐夫走到人生尽头,历时七十六载,也算圆满地画上了人生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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