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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稿选粹】刘文华|架子与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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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子与权威

在机关,很多人混到一定的级别和职位,就开始端起架子。这是不可思议的奇特现象。
机关人员都是公仆,照字面理解,公仆是公民或大众的仆人,为群众服务的职业,不应该有什么架子。封建社会,衙门官员被称为大人或父母,既为大人或父母,意味着民众是他们的孩子。在孩子们面前,他们端起架子,板着面孔,也就不足为怪。封建官员,无论开堂审案,还是视察出巡,都以“回避、肃静”当道,居高临下、前呼后拥、威风凛凛。
更为奇特的是,很多机关人员经常干出己所不欲,却施于人的事。下级官员,常常对上级耍官腔、摆架子颇有微词、心怀不满,但自己却亦步亦趋,效法上级的做法,也在下级面前耍官腔、摆架子,求得心理安慰和平衡。通过上行下效和层层传导,耍官腔、摆架子的不良现象在机关蔓延和扩散。
我初到机关时,一张白纸。父亲说,到机关工作,永远不要忘本。父亲说的本是指农家孩子的质朴本色。我毕业的学校是中专,在校时老师常说,毕业后你们都是经济管理干部。干部就是当官的意思。我们听了都很兴奋和神往。那时,读书的唯一目的,就是转城市户口、捧铁饭碗、娶城里老婆,谋个一官半职。老师却不这么说,整天讲为这个奋斗,为那个奋斗。老师讲的没有错,也很高大上,但我们都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出,从不当真和上心,暗地里却各自有自己的“小算盘”。

毕业后,分配进机关的不是很多,大多数进入企业和供销社。起初,无论是进机关、还是进企业,都是干部性质。只要是干部性质,如果有门路、有关系,随时可以调进机关,没有任何手续障碍。建立公务员制度以后,机关人员逢进必考,所谓干部性质,变成废纸一张,再也无法直接调进机关。三十多年过去,当初的毛头小子和黄毛丫头,如今都变成了老头、老奶奶。那些仍在机关混的,虽然风头依旧,但已逼近二线和退休。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年龄偏大一点,已完全退出官场,在家抱孙子或外孙,昔日曾有过的所谓架子也轰然坍塌,变得异常地平易近人。
我在机关混了三十多年,由于进步不快,官当得不是太大,从未体会过耍官腔和摆架子的快乐,但却耳闻目睹了很多耍官腔和摆架子的趣事,回忆起来,感到十分搞笑。最搞笑的是,很多年轻人,刚进机关时间不长,提拔个科长或科员,立马就翘尾巴,感觉十分了不起,开始在同僚、同学和亲朋好友面前摆架子,趾高气扬。最初的征兆是对同僚称呼的改变,提拔前对年长者都用“您”,对同龄者都免姓尊称名号,提拔后立即改口,称年长者用“老某”,称同龄或低龄者用“小某”,有时甚至大声直呼其名,毫不避讳。

走路的神态也有变化,原来目光平缓,步履轻捷,不时用余光扫视周边,脸上堆满微笑,逢人便以十分谦恭的口吻,慌慌张张,诚惶诚恐与每位熟悉的人打招呼。提拔后走路目不斜视,旁落无人,遇到熟人、朋友、同学,假装不认识,擦肩而过,形同陌路。如果他人主动与其打招呼,他只是微微有些反应,并不主动迎前,而是做被动和不情愿状,象征性地伸出右手,轻描淡写相握。如果他人问:你不认识我了?他会假装搜肠刮肚,想了半天,然后似有若无:你好像是我高中同学吧?叫什么名字来着,哪个班级,时间长了,真记不清了。这都是假装,其实他一清二楚,如果不装不掩、和盘托出,难以显示官职的升迁和地位的优越。
与亲友的交往方式也有变化。
最大的变化是一个字“忙”。亲友聚会,他们经常会因各种原因缺席迟到。这一切也是故意和假装的。忙,可能有一点。职位、级别提升了,担负的职责更大、更重,稍微忙一点,不足为奇。但也不是忙得不可开交,无暇吃饭的地步。因为他们十分重要,总是姗姗来迟,无论迟到多长时间,长辈们不但不批评,还百般为他们解释开脱:某长公务繁忙,过会就到,务请大家再等一会。席间电话不断,进进出出,来回穿梭,害得其他人无法安心吃饭。他们总是提前离席,借口无非三个:一是我有个急事需要处理,大家慢用,我先走了;二是某长在某处等我,我要去应付一下,先失陪了,后会有期;三是我下午有会,时间来不及了,提前告辞,十分抱歉。
聚餐席位也有讲究。

他们总是被安排在显著位置,俗称上席,主人的左右两边,有时也坐在主人位置,喧宾夺主。为了显示权威,他们喜欢包揽话题,垄断观点。几杯酒下肚,他们开始吆五喝六,指点江山,大讲自己的丰功伟绩、处事哲学、曲折经历和离奇人生。有时,他们也会对世界大势、国之前途、房价股市、高层内幕,神秘兮兮说几点一锤定音、毋庸置疑的重要观点,其他人只能认真倾听、点头赞许、曲意附和、拍手称快。席间或许有个别真知灼见者在坐,但由于职位低微,人微言轻,不敢轻易发表,即使大胆发表,也无人真听,更无人苟同,甚至还会遭到围猎,自讨没趣。
架子的原由是什么?有人说,是封建衙门作风的遗毒,能否这样认为?可能众说纷纭。架子的确是封建衙门做派,辛亥革命过去一百多年了,封建的东西被砸烂无余,唯独两件至今顽固不化,影响深远:一是封建迷信,二是衙门作风。封建迷信有民间基础,难免死灰复燃。衙门作风民间难觅,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很多质朴的农家孩子,初进机关,单纯无邪,提拔个什么长以后,久而久之,就端起架子,摆起谱来,是什么力量让他们如此改变?
一次听刘大成演唱的《父亲,我记住了》这首歌,有几句歌词特别扎心:“挣了几个钱没啥了不得,村头你二爷的小屋就是脏,你也要去坐一坐;当了几天官没啥了不得,家乡的百姓都不容易,求你个啥事别推脱”。农村的父亲都是这样教育孩子,绝大多数农村孩子起初也是这样做的,但随着职位的提升,地位的改变,本来应该更加谦虚、低调、平易近人,事实上却正好相反,职位会让他们变得更加自负,更加居高临下和盛气凌人。
机关的这类现象也传导给了社会。
有些所谓大老板,挣了几个钱以后,也向机关人学习,端起架子,耍起派头,步履蹒跚,变得不可一世起来。他们动不动训斥下属,贬低同行;在乡邻面前自视甚高,傲慢无礼;生活自理能力退化,连雨伞、公文包和茶杯都不会拿,差一点吃饭也要让人喂。端架子和摆谱者也会发生冲突,两位或几位都自视甚高的“大老板”碰到一起,酒过三巡,就开始大话连篇,一个不服一个,相互抬杠调侃,相互贬损攻歼,轻则不欢而散,重则甩酒杯、扔碗筷,甚至大打出手。一起聚餐的其他人,表面劝和拉架,实则上幸灾乐祸、隔岸观火、煽风点火、火上浇油,盼望火烧得越旺越好,弄出点大动静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达到抬高自己的目的。
我在机关有机会广泛接触和观察端架子的官员,也曾从微观角度分析官员端架子的深层原因。有些官员,由于能力有限,水平不足,突然提拔,委以重任后,感到无所适从,心里恐慌。最恐慌的不是怕工作做不好,而是怕下属不服他,在他面前耍刁使滑,让他没权威、丢面子和威风扫地。这种担心并非多余。机关的确有不少人,看不得别人提拔和升迁,无论谁提拔和升迁,都不从人家能力水平方面评价肯定,总是怀疑人家托关系、走后门、有背景。新提拔者为了在最短时间树立权威,最佳捷径就是端起架子,在原来同僚面前制造距离和陌生,故作高深莫测状。难怪很多同僚埋怨说,某人刚提拔,就变得认识自己了。现在有异地提拔、异地做官的做法,这主要是为了回避,防止关系网和腐败,客观上也让他离开原来的同僚圈子,避免同僚不服气带来的心理负担。
我曾经与一位十分爱端架子的不大的官员共事。当时正值机关合并改革,科室人员来自各个被撤并的部门。这位同僚是我们的头,被尊称为科长。同室人员虽来自各个部门,但并不陌生,都曾一起开过会、喝过酒、打过牌,也算是知根知底。这位科长,上任伊始,就在我们面前端起架子、摆起谱子,我们哪里买账和服气。倒不是我们这些人刁钻古怪,而是我们都是原来部门的小头目,几乎与他平起平坐,背地里都曾称兄道弟,哪里受得了突如其来、十分别扭的臭架子。
这位科长越是摆谱,我们越是不买账,还暗地里偷笑。但毕竟人家是科长,我们是科员,不能太过离谱,太不把科长放在眼里。科长也知道我们内心不服,也想挫败我们的锐气,杀杀我们的威风,苦于缺乏方法和底气。机关每天早上八点半上班。有一天,科长有点反常,八点不到就到班了。我们都不知道,直到接近八点半我们都到齐后,才发现科长今天上班特早,而且,办公室整理一新,气氛肃穆,感到今天非同寻常、有事发生。此时,科长神情严峻地端坐在临窗的办公桌旁,桌上的茶杯热气腾腾,显然是刚烧的开水沏的茶,科长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科长今天不但提前半小时上班,而且,把办公室打扫过了,把窗子擦过了,水也烧开了,我们个个都像犯了罪、大逆不道似的。
我们刚一落座,科长就开始气势汹汹对我们训话了。科长说:我们这个刚组建的科室现在搞得很不成体统……科长停顿了一下,朝我们每个人环视瞪眼。我们个个面面相觑,等待科长进一步发落。科长接着说:科室现在一点规矩都没有,居然让本科长给你们扫地、烧水,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此话一出,科室的空气立即活跃起来,大家围绕科长扫地、烧水问题展开讨论。
有人提议:我们先讨论一个问题,科长在科室有没有扫地、烧水的义务?话音刚落,有人反对,认为科长的扫地、烧水义务问题需要讨论,但不是主要问题。主要问题是,科长扫地和烧水是不是表明科室就不成体统?话音未落,又有人抢话:科长扫地、烧水,是否意味着科室其他人员都不懂规矩?接着,又有人提出,最好以科室名义向主任请示,科长是否应当免去扫地、烧水义务?科长此时脸色铁青,想反驳几句,但无从下口,嘴巴嗫嚅,半晌说不出半句。
第二天早上,我们都很早到班,分头扫地、烧水、抹桌椅,唯有科长迟来。科长进门时,时针正指向八点半。严格地说,科长是掐着时点上班的,一点没有迟到,只不过是由于我们来得过早,科长相对较迟,相形见拙而已。科长刚坐定,有人自言自语:今天没有让科长扫地、烧水,科长的权威丝毫没有受损。话音未落,又有人插话:今后科室排值日表,轮流值日,每人一天,科长也不例外。又有人说:这样恐怕不妥,科长和科员一样,轮流值日,会影响科长的形象,成何体统?此时,科长已忍无可忍,厉声对我们说:这个科室简直乱了套了,竟敢把本科长不放在眼里,我要当面向主任汇报……
科长的本意是想通过摆架子与我们拉开距离,树立权威,没想到事与愿违,不但没有树立权威,反而使自己威风扫地,成为笑柄……

作者简介::刘文华,男,江苏三强律师事务所律师,苏州大学法律硕士,注册税务师、英语翻译,江苏省盐城市诗词协会会员,兼任文学平台和刊物编委、评论,创作诗歌、散文和小说,有部分作品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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