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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特定的某个曾经称谓的户口消失。
现在的现在，永远的刻度。
全部的将来，戛然而止。
作为标签的死亡，再是英雄模范，印在人们头脑中的记忆，亦会渐行渐远。
死亡，人类永恒的主人公。不期而遇，来了，又来，还来，永不止息。
每一次来到来，从不发帖，来了就来了，不可抗拒。
死亡，没有门店，却面对的顾客，是生命的每个人，全部的人，祖祖辈辈，来往穿梭，前仆后继。
到了新的时代的某个断面，截取的时间与空间交汇点上的那些人，那些事，是我，是你，是他，是我们，是你们，是他们。
１
从医院来，又从医院走。
来的时候，一声的哭啼。走的时候，好多的哭泣。
我，来的不知，去得有知。来得不自由，去得希望自由。
我的来，与爹娘有关，与我自己的选择无关。从这个意义上说，来这个世界，并不是我主动自觉的选择。
我肯定不是从医院来的。北方的农村，那时还没有到医院生产的条件。
走，离开这个世界，肯定会在医院。别无选择，到医院。
因为，身边的人，如果不是意外，几乎全部都是从医院离开人世的。除了医院，还可以有其他选择吗？
选择医院，可以说最后的生命完全交给了医院与医生。
医院与患者，医院是强势一方。对危重病人而言，最后的治疗的话语权，医生说了算，只能是医生说了算。
可是，我们想过没有？市场下的医院，需要自己维持生计和创造利益的医院，真的可以全部的相信吗？
对医生，他的治疗方案，包括医生的话，我们能全部的相信吗？
不相信，又凭什么呢？
到了医院，我成了砧板上的肉。
医院愿意把你放哪块砧板，就放哪块砧板。
医生愿意用什么刀，哪一把刀，医生说了算。
我相信医院，相信医生。我不相信医院，不相信医生。
这些的年，这些的日子，医院里进，医院里出，太有感受了。前面说的相信与不相信两句话，都是真的。
医院里的临终关怀，实在有点让人不放心，尤其对我这个因为肺癌晚期，什么医治办法也没有的行将就木的人来说。
死亡的时刻表，要说我心里不清楚，一定是假话。到这临死的关口，假话比真话更容易让人相信。比如医生随口说的：嗲嗲，你放心，来我们这里一定比家里好，我们会尽一切的努力救治，你的病会被控制住的，人渐渐好起来的。
会被控制住，会渐渐的好起来的。这话从医生嘴巴里说出来，是固定语的语式，专门用来安慰病人的。这种语式，你说不对，那真不对。肺癌晚期，全世界都控制不住，不会让这种病渐渐好起来。这话，明显是在骗人。当然，如果我非得较真，非得抬扛的话。我，还是愿意听这话，讲起来亲切，听起来舒服，还特别的符合人性。这话，对亲人和家属更是安慰和希望。不管什么病，不管人是不是到了非死不可的年龄，一个生死相关的关口，当事人与他的亲人与家属，都希望有奇迹降临。
上帝，真主，菩萨，最容易在这个时候显灵。
假若，我非得把网上找来的话，像我这样的病，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一句句的驳医生的话。我想，医生会这样的回答：嗲嗲，你好有学问哟，连这么深入的医学问题都弄得那样的清楚。我想嗲嗲你是个明白人，我刚刚说的控制住，渐渐的好起来，就是针对你来医院时最不好受，已经无法坚持的状况而言。我们的治疗，不是与不可能挑战，而是针对全部可能进行治疗，在治疗中，让严重的病情被控制，减少病患都的痛苦，尽量延长病患者的生命。打个比方，你在家里气上不来，难受虚脱的时间，每次间隔都会越来越短，每次发作的时间人越来越长。到医院来了，我们可以把间隔时间相对的拉长，而把发作的时间大大的缩短。嗲嗲，你说是不是病情被控制住了，是不是病情渐渐的好转了？
我的女儿，在另一间房与另一间房病患的女儿，讨论临终关怀。声音，不是声波传过来的，而是感应。
另一间房的女儿的爸爸患的也是肺癌晚期，死过几回了，又活了过来。她说，就这几天了，再也不可能出现奇迹，她与她的家人都清楚，已经不可能再与死亡拔河了。所有的后事已经准备好了。
已经一致通过放弃最后一次的抢救，毫无异议的包括老伴儿女，最后一致通过。她，开始怀疑全部的抢救值与不值，需要不需要。唉，这人啊，总是事后的诸葛亮。
她告诉我女儿，她的爸爸生前把大家笼在一起作过交待，一定不到重症监护室，一定不切喉管，一定不过度抢救。他们，她的哥哥、姐姐、妹妹，还有她的妈妈，全部的没按她爸爸的临终嘱托去做，硬是在重症监护室抢救了１６天，再转到这里来。总共算下来，两个月不到，一个多月的时间。一点希望也没有，重症监护室也去了，喉管也开了，过度抢救也实施了，爸爸的生命依然是一点希望也没有，嘴上插了呼吸机，浑身还插了那么多的管。吃饭完全靠鼻食，拉屎拉尿全在床上。我们除了请了一个全陪护理，家人分班看守，一天又一天，我们坚守在病房。一分又一秒，爸爸煎熬在床上。真不知道，爸爸升天了，会怎么的责怪我们。
女儿问她，为什么不按爸爸的要求去做？
那个女儿说：开始哪里想到会是这样，一步一步的，根本没想到这就是临终的前兆。爸爸犯病了，总是要抢救的吧？
到了医院，医生说这种情况必须进重症监护室。虽然爸爸说过，不进重症监护室，可是救命要紧，不能就眼睁睁的看着爸爸憋死吧？进了重症监护室，外面的哥哥责怪了，就没遵从老爸的意愿。可姐姐妹妹又说，一定要尽一切可能抢救，至少要等她回来见爸爸一面。再加上母亲也坚持要抢救，母亲说不管了，反正见死不救就不对。你叫我怎么办，我在当时也不可能，真的不可能眼见着最喜欢我的爸爸，在我的眼前就那样的死去，我要尽最大的努力救治。
我告诉你，你还来得及。回过头来看，爸爸的决定是正确的。后来的那些救治，也可以说完全是过度的治疗，完全是没必要的。
人，总得要死。我爸爸，与你爸爸一样，是从战场上过来的。他们不怕死，怕的是亲人的伤心。最后，真的后悔。看得出母亲也后悔，让爸爸最后还受了那么多的折磨。别的都不说，你说让一个健全的人呆在一个小房间几天不出门，就够难受的了吧。要是十几天呢？没人说话交流，见不到亲人，甚至好多时间见不到医生护士。死死的望着天花板，手脚还被绑上，一动不能动，没日没夜的极度烦燥的状况。
真难想象，我想，那时的爸爸，死，对他来说，已经超越解脱，而是种享受。后来，搬到老干病房，人性化点了，亲人与家属可以陪护，可以天天见面。也是受罪呀！一次一次的虚脱，一次一次的抢救，一次一次见到爸爸的摇头，我和爸爸同样的一次一次的揪心与挣扎。
爸爸会走了，我知道。就这几天，也许就是明天。我不悲伤了，该悲伤的已经悲伤了。唯一悲伤的不是爸爸的离去，而是后悔遗憾，没依照爸爸的临终嘱托办。
我女儿说，我也有过放弃的想法。这话压在心底，没说出来。怎么说得出来？
我爸爸在清醒的时候，并没有你爸爸那样的交待。
因为爸爸创造过奇迹，得肺癌，活了十六七年。这次，他依然有再创造奇迹的愿望。
我也打听过了，肺部的纤维化越来越严重，且不可逆转。加上肺癌重犯，一切的一切，只是时间问题了。
可时间，怎么说呢？生的一分一秒，总是存在着的一分一秒，对不？不论是爸爸，还是活着的亲人和家属，再痛苦，那也是份真实的存在。我们大家看重的，可能就是这份亲情的存在。没走过你这段经历的人，可能只有走过才会明白。虽然，我心里已经明白了一些。真的感谢你的好意。素不相识，能说这么多的知心话，我知道，你是想不让后来的人再走前人所后悔和遗憾的路。
她，隔壁房间老干的女儿。我知道，她的话是对的，真心的。
写于2012年2月，修改于2014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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