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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体已经承载不动时间,空间布满了故事于我的躯壳,除了死亡,不能再多装一桩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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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到我这个岁数,得了我这个病,生命回不去了。生命,要是可以像CD磁带,或是录像带,录音录像碟片多好!那样,可以倒回去重新播放。
我生命的磁带,一集一集播放,快放到大结局了。我这一生,是黑白片,还是彩色片;是故事片,还是纪录片;是电影,还是电视;是单本片,还是连续剧?我想这些的时候,像是在家乡的河河里捞鱼一样,想从生命里捞出大家认为有意义的东西。捞来捞去,小到参军以前,大到从参军开始,直到离休,捞起来的大点的记忆,总觉得连自己也不满意。
这人啊,到底什么是意义?
又回到了乡下,乡下人说:人活两巴,上活嘴巴,下活鸡以巴。这话说来糙,细想着糙话里面出真理。日子不好过,浅浅着的活,粗上粗下,只能顾上嘴巴。日子过好了,好日子慢慢的由嘴巴过渡到了鸡巴。这嘴巴和鸡马都过好了,才算是不枉在人世走一遭。
那些天,我的眼睛开始不时的飞出眼眶,从呼吸机边挂着瓶子的杆子上,跳上天花板上,再沿着墙角,周游整个重症监护室。
重症监护室,半包围结构。一个一个只放了一张病床的开放房间,连在一处,成“C”字状,包围着护士站。护士呆在护士站里,可以看见第张病床上病人的情况。每间病室编了号,我像是掉进陷井一样,进了十四号重症监护病室。门口两边是浅橙黄色的落地门帘。清醒一点的时候,我当自己是这个特殊舞台的主角。
家属每天的探望,成了我的演出时间。有时,灵魂还没完全归位,家属们就来了。那时的我,是真情实露,还是下意识的表演,真说不清。人,这一辈子,到了人生真快要结束时,才深刻的体会,脸上全部的肌肉,生来就是为了表演。
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表演。临了,才发现表演是人挣扎不出的宿命。
先前,只以为离开自己本性,去刻意的装扮别人,或者说虽说是性格使然,但总是按照传统道德和书本里的说教,夸张的畅扬真善美,是人生的表演。死到临头,方才明白,由生到死的过程,不由分说的全部是表演。真情演出,虚情演出,无情演出,演出结果,并无好坏高低之分。生来,寻找的是个扮像,死去结了,要的也是个带掌声响儿的扮相。人啊,人!脸皮,光彩与否,炫不炫耀,起点的扮相是角色。角色摊定了,就看谁演得出色。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把这话说白了,就是七十二条道儿,条条路上,人人演着自己的角儿,只有奋力演到终点演得最漂亮的,那才叫状元。
我这辈子,算是演过来的。好与坏,高与低,是不非,是不是状元,不打紧。我说的是真话。状元,不也是从一斗的红高梁里酿出来的吗?状元红,九九女儿红,酿出个十八个冬,九九女儿红,酿出个南北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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