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雨还在下，下了一夜。
终于，把心中的那团揉捏不清的思绪，给洗清了。
昨天，在看电视连续剧《大染坊》，挺带劲，有点入迷。
正看着，好长时间不发微信朋友圈的立哥，发了个朋友圈。
《关山重重，河汉迢迢，大伯娘一路走好！》却原来，他的大伯娘张梅溪先生，黄永玉老先生的夫人，离开了我们。
细看了由肖振中艺术中心发的《悼念张梅溪先生》，心中油然升腾着莫名的忆绪与思念。
我给立哥回了信：“曾有过一回一路同行，还有黑蛮与他女儿……印象深刻！没曾知她老人家的画画得如此好！佛心归善，叶落归根，愿她老人家在天堂再好好作画与福荫后人！一路走好！”
立哥也回复了我：“春运你抱着黄田走出人潮汹涌的广州站，这成了温馨的精典回忆。”
立哥所说的黄田，是黑蛮的小公主。黑蛮，是黄永玉的儿子。
立哥曾经是我老婆的同事，是我几十年不那么远，也不那么近，但算是相知的好朋友。
立哥好长的时长，每年送我他大伯黄永玉的挂历画册。差不多送了十年左右吧。
我还真没给他做过太多的事，帮过什么忙。要说，那年春运送张梅溪先生与黄黑蛮先生，算是一回。
其实，也是缘分。我添乘，临时遇上了立哥。他说，他的大伯娘与堂兄在车上，春运人多，车上出站，关照关照。这对我来说，是个顺水人情。
那年，我在客运段工作。我记得是要去广州开个会，也属于春运正常添乘。
张溪梅一家人三人，买了一个软包。因为是立哥的长辈，又是文化名人的夫人，我进门，给他敬了个礼。告诉他们，我是立哥的朋友，车上有什么事，什么需求，直接可以告诉我，我帮你们解决。
车上，礼节性的拜望后，途中又过去坐了两次，与黑蛮聊了画画及别的一些的话题。我与黑蛮聊天，话还挺投机的。我清楚的记得他说过，他老爹的画，在香港是很吃香的。但有他自己看来，不是很“潮”，与现代的艺术方向与追求，有了些距离。
黑蛮，给了我名片，看得出，很真诚的邀请我去香港玩。
这次，与张梅溪先生很少聊，只是正常的寒喧。
可她，给我的印象，太深了。
我读过好多的黄永玉的书，好多他们两口子与其他画家的相关事。
立哥，知我喜欢读书。送我我他大伯签了名的小画书。他大伯的《无愁河上的浪荡汉子》还没出版的校对版，先拿给我读。
我也买了好些本黄永玉先生的书，还从读书馆中借读过一些。
为什么在列车上，只是一面之缘，就会对张溪梅先生的印象深刻？
这么说吧，好些的人，你与他们一辈子相处，兴许仍然是不知不识。
好些的人，一望便见底了。
有一些人，只需要见一面，几句简单的寒喧，就会给人深刻的启发，让人留下难忘的记忆。
张梅溪这人，见了之后，可以潜意识中就有琢磨不透的感觉。有一些的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人的暗示。
当时的张溪梅先生，也没觉得什么太特别。
一个作为名人的老太太，给人的印象，给人总是低着眉头，浅浅的望，浅浅的笑，话也是浅浅的。
出站的时候，他们有专人接。但汽车进不了站。停在东头的麦当劳停车场。
我穿着制服，抱着黄田，把他们送到了汽车边。
这么个事。过了，也就过了。
对我来说，于公，照顾了文化名人，份内之事。于私，尽了朋友之义，举手之劳。
过了些日子。立哥专程给我送了两张黄永玉的两张在长沙举办的八十周年的画展的票。
这票，可不是一般的参观票，是连吃带喝，还管住，可以参加画展讨论交流的票。
当时，我也不知道这票有这份量。以为，不过是参观个画展。
直到那天在电梯里遇上了作家李辉。
他不认识我，我读过他的几本书，认识他。
我与他打了招呼。他当好像认识我们一样的客气的说，你们也来了。
我知道，他是立哥的好朋友。我说，是立哥给的票，来看画展。
李辉对我挺客气的说，下午座谈会上见，到时好好交流一下。
这才知道，原来，这票还可以参加座谈会。
当然，我只是个参观者，怎么可能去参加什么座谈会。
可能是李辉，把我当成什么画家或什么专家了。
回来，我谢谢立哥，说你给的这票份量蛮重的呢！连吃带喝，还带参加座谈会呢。
立哥立马解释说，这票不是我给你的。是黑蛮专门叮嘱给你的。他一直记着你抱黄田出站的这份情呢。
看画展我没看到黑蛮。只见他大伯身前总带着个小孩子，猜想可能是黑蛮的儿子。
问立哥，黑蛮去了没？立哥说，去了，应酬太多太忙。
画展上，一直还没见到张梅溪先生。真不知道她到场没有。
如今，张溪梅先生走了。往事如烟。
看画展，黄黑蛮，还有与黄黑蛮的聊天，以及之前与黄永玉在列车上邂逅，一件件往事，联系起来……
昨日，知道张先生走了，心绪放不下。张梅溪先生的那张浅浅的望，浅浅的笑，浅浅的话，让人挥之不去。
林徽因有篇小说《模影零篇：钟绿》。小说中有段大意如此的话，说这真正的美人呀，一辈子也只能见上两三人，这钟绿是这样见一面，就能像外国名著一样记一辈子的人。
点数起来，在列车上，见过不敢忘的几个的女人，都是一面之缘。
这些人不止两三个，有的是美的让人不敢忘，有的是善得让人不敢忘，有的是莫名其妙的让人不敢忘，有的是率性得不敢让人忘。
这张梅溪先生，是不能忘的。
可是那种的不能忘呢？上面所说的美，已经不是了。那时的她已经是个老太太了。善也是不是，她老人家的行止，不是能一眼所见就可以知道的。莫名其妙与率性，就更不是了。
到底是什么让人不能忘呢？
是因为与黄永玉先生这样名人的关系；是教育了黄黑蛮这样行事低调与记情感恩的儿子；是陡然间知道她也是个能画画，甚至造诣很高，举办过画展的画家；是什么公开活动都不太愿意出席的低调行事作风？好像都不是！
我想到前不久写的一篇《絮言人的三相》。
昨日看《大染坊》看到深夜快两点，才睡。
睡前还想着，那日与张溪梅先生，一路同行的一面之缘。
难道真的是她的本相？浅浅的望，浅浅的笑，浅浅的言。
这一夜的大雨，直到今日的清晨，洗刷着记忆与画面。
有个记忆翻了上来。同样是我与黄永玉老先生在列车上一面之缘。
北京到怀化的列车。我添乘。正好遇上黄永玉先生回吉首。
车到吉首，我例行到软包送送他。进门，给他行了个礼。
只那么几句来回客套的话后，火车就到站了。
我送他下车，完成了车上邂逅，应尽之责。
只是那一面。只听了他的一声，低沉而又元气满满，让整个软卧包房都带上了共鸣式的声音，一刹那，我顿时知道他是要与世界永远交流，与与社会永远握手，与自身永远战斗的人。
当然，得加上之前看过他的两幅照片。一幅是封面照，用一根中指着天；一幅是七十多岁时，像杂技演员那样爬在杆子上，一手挟着支撑着整个身体。
清晨，终于弄懂了为什么对张溪梅先生的一面之缘，挥之不去。
因为，在与她一路同行的整个过程中，对她的全部印象，潜意识中是以黄永玉老先生为背景的。
张洁在《知在》的小说中，塑造了一个“毫无目的的脸”的太监老头子形象。
这样的脸，我在两个人脸上，曾经是见过的。一个是我的外婆，一个是在安江纱厂寄住四姨家里隔壁邻居的炳佬倌子。
张梅溪先生，不算是“毫无目的的脸”，这是肯定的。
可她的浅浅的望，浅浅的笑，浅浅的话，是在与这个世界，这个社会，这个人生，把已经伸出去的手，渐渐的缩回来，在有有意识的自己活自己，煲自己的“小周天”了。
张梅溪先生的世界，渐渐的成了“小周天”世界。而黄永玉的世界，永远是打通了任督两脉，还必须站在山高人为先的“大周天”世界山巅上。
我觉得这对伉俪，是非常浪漫的，非常有缘分的，非常有意思的，非常有传奇性的。
也许，我是错觉。
但的确是一面之缘小回忆后，想对走了不远张梅溪先生说的一点真心话。
（注：以上图片均来自立哥发的肖振中艺术中心）
２０２０年５月１０日上午怀化清乐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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