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83 张爱玲：散戏后硬黄灯光

张爱玲的小说《散戏》，２０００字左右，前前后后，看了三遍。硬黄灯光，让闭幕的舞台小了一圈，是小说的色调穿线与灵魂统领。

　　篇幅不长的《散戏》，算得上好的橄榄和话梅。一口下去，不见得好吃。来回的细品了，才知道每一道的味道分着先后，递次而进，又穿插打滚。单有单情，复有复味。细品细咂，舌尖生津。将个吃尽了的骨核吐出，口生长香，回味无穷。

　　那味，集中在散戏后，硬光灯光下，台上演过的，路上正演的，生活还将演下去的戏里戏外的戏味。

　　张爱玲的《散戏》，开始让我喜欢她的小说了。

　　南宫婳，在张爱玲的《散戏》里，从戏外钻入戏里，又回到戏外。戏里戏外，都是硬黄灯光。

　　《散戏》主人公南宫婳，让人瞪眼看硬黄灯光下，“手扶着纸糊的门，单只在舞台上逗留了一会”，小说开头描写，潜示着她对戏的恋结，揭示她的人生之戏开始泛黄，锣鼓的太响开始淹没主角的大段唱词。“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奇异的沉寂，她的手势里有一种从容的韵节，因之，不论她演的什么戏，都成了古装哑剧。”

　　

古装哑剧，导致了出门前因家里的台灯扑落坏了，娘姨要去了三十元钱，散戏回家不得不与黄包车讨价还价，从四十元还到三十元，最后因目的地一个说是海格路，一个说是静安路海格路发生了争持，需要加两钿，南宫不得下车走着回家。打黄包车回家，“长街上的天像无底的深沟，阴阳交界的一条沟，隔开了家和戏院。”戏场上散了戏的黄硬灯光，舞台突然小了一圈。上了黄包车，何尝不依然是黄硬灯光，生活的戏亦由“为了爱，也自杀过，也恐吓过，说要走到辽远的，辽远的地方，一辈子不回来”炮烙似的高潮，跌到“结婚上十年了，儿女都不小了，大家似乎忘了从前有过这样的事，尤其是她的丈夫。”

　　南宫婳与丈夫，由献身剧运的热血青年，到散戏后南宫婳独自在硬黄的灯光下回家。在木器店见了两个伙计在一张床两边，拉开鹅黄锦缎绣花床单，整顿里面并排的枕头，暂立住了脚，很有点掉泪的意思，可是家已经到了。曲正浓，歌正酣，戏正紧，已经成为过去。回家的路上，临家的时刻，正是触景生情很想掉泪时候。背景，还是硬黄的灯光。

　　张爱玲想在《散戏》里说点什么，暗示什么，我不去揣摩。还是那句话，好的作家，想说点什么，最终说不清自己真正想说的那点什么，再让读者滋生出近似自己，或是别于自己的无限的那点什么，小说便成功了。

　　回味与咀嚼《散戏》，上好的橄榄与话梅的余味，还需上好的茶清理清理。上好的茶，就是贴近张爱玲的写点与站位，以她的立场与视角，体味她的情感与思脉。然后，再去理一理自己读出的那点读感，小说到底想说出的那点什么。

　　读完《散戏》，戏散后，硬黄的灯光，让舞台小了一圈，是我理解的小说想说的那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