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是种缘分。什么书会与什么书撞到一块，难料。
读张爱玲的《半生缘》，与美国雷蒙德.卡佛的《大教堂》挨着读，是在读堆书的习惯中，有两巧合。
一个买书的巧合。看了止庵的《云集》，知道他是张迷，看了他关于张爱玲的相关评价，刚好在长沙定王台书市遇上了，就买下说是“唯一合法授权销售简体版本”由北京出版社集团和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联合出版的张爱玲的《半生缘》《倾城之恋》，还买了其他的一些书。翻读《半生缘》时发现这套书书签上的介绍，想知道周汝昌对张爱玲的评价：“只有张爱玲，才堪称雪芹知己。”“我现现今对她非常敬佩，认为好是‘红学史学’上一大怪杰，常流难以企及。”是过誉褒奖，还是言当其道。遗憾当时没在长沙买这本书。回到本地，补买张爱玲的《红楼梦魇》，到了书店。一逛，便收不住心，又买了一堆书。其中有张爱玲的《红楼梦魇》《郁金香》。已经交完款，书店老板忘了重大事情一样问我买了美国雷蒙德.卡佛的《大教堂》没有。我说没有。他说已经三次断货，一定要收一本。说是短篇小说公认的美国成熟之作。听得是美国的短篇小说，又看了看塑料包着的《大教堂》，想也没想就买下了。
另一个巧合，《半生缘》与《大教堂》是两次买的两堆书中，一改读堆书的习惯，最想集中一口气读完读的书。
在长沙，买回的书，平摊在宾馆的床上。先翻了翻新周刊的《2008语录》和《一本杂志与一个时代的体温》，其他的翻也没翻，就开始读张爱玲。开始是翻读，随便翻哪页，朗读。觉得写得精情细致，肯定好读。陪妹妹在湘雅附二院做手术，得闲便读一读。大半本读完，感觉没出来。以为是自己心情不对路，便放下了。回来的火车上，因为妹妹的手术顺利成功，估摸着事不大。心情好多了。又重新读，还是不对路。不是那种，读着有瘾的小说。甚至，是感到读着读着犯困的小说。估摸着与读速有关。车子开快了，风景不及细赏。
回过头，我做了个游戏，任意的翻开《半生缘》中的一页，心里想着多少行，然后从多少行读起。每每结论大致相同：一字一字，一句一句的读，很好呀，有感觉呀，是那种精雕细刻的文字描写呀。人物也鲜灵活套，一颦一笑，举手投足，言谈举止，地方风情，人文心理，场景铺陈，都很精心到位。连贯的读，特别是速度快一点，便不来神来菜了。机巧过重。
难道说好的小说，要反复的读，才能咀嚼其味？反正是还要读的，我按照自己的读书速度读完了《半生缘》。
对张爱玲的《半生缘》，如果说不知所云，说过了。如果说知道了她想在小说里说点什么，除了她的明明白白的文字故事，我就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了。这样的人与事泡在爱情的五味坛子里，不能不让人与琼瑶的小说生出联想。我不喜欢至爱至情的喜剧与悲剧，当然张爱玲的小说，我还不能说是至爱至情，因为读张爱玲，我还只是初来乍到。
张爱玲的《半生缘》，每段文字是唯美和让人能朗朗上口的。每一朵的樱花，开得艳丽妩媚，生动如织。说生动如织，是细看了密密的樱花，恰如纸织。开得浓烈时节，满树满枝，又是一片连着一片，漫步期间，久而久之让人艳过之后生出怜惜，带了花累。读张爱玲的《半生缘》，有了浅尝辄止赏樱花的品味。好在精情细致，败也在精情细致。可以打这么个比方：在没有空调的日子里，张爱玲的《半生缘》，是床传家老旧精致的凉席。细细端视，每一格一方的竹篾如一而出，都是上好的知名产地，做工传统精致。是同样的夏日，睡来比别的凉席凉快上身细滑迅速，叫人生恋的那种。就是久睡不得，睡久了，翻来覆去，热烘烘的身子，抢尽了那样的细滑与凉快，再也感受不到这床席子，比别的席子哪样的好。
在超级女声中，审美疲劳成了大众的流行词。读《半生缘》，漂亮的文字与人物里面，情节里的意思差不多表达完了，字词也大致写满到了不能增，也不能减的丰富层次上了。没了人物之外，或是少了文字之外的让读者驰骋的空间。
张爱玲的《半生缘》，再看也只能看她的叙述方式，文字的驾驭与个人物具相和相关细节的描写，这是她的动人之魂。
在本地的书市刚刚买回一堆书。本来是想先读郎咸平的《金融超限战》。有了美国的短篇小说，便先读起读美国雷蒙德.卡佛的《大教堂》。第一遍，读到三分之二的篇幅，感觉才出来。又读了第二遍，味道算是咀嚼出了。无怪乎，扉页之后，目录之前写了这话：“用普通但准确的语言，写普通的事物，并赋予它们广阔而惊人的力量，这是可以做到的。写一句表面看无伤大雅的寒暄，并随之传递给读者冷彻骨髓的寒意，这是可以做到的。”《大教堂》是雷蒙德.卡佛的短篇小说集，由《大教堂》《羽毛》《瑟夫的房子》《保鲜》等十一篇短篇小说组成。我是从最后的《大教堂》读起的，读了两遍后，再从头开始读每一篇。读完了《大教堂》，认可了上面所说的第一句话，普通语言普通人物可以赋予广阔而惊人力量。
故事说的是一位盲人去看死去的妻子的亲威，说要来主人公妻子的家。他的妻子十年前曾在盲人家工作过，以后再没有来往，只是相互寄寄录音磁带。当时，妻子爱着一个军官。自己身无一文，军官也一样。在报上看到广告，电话打去，就是盲人那里工作了一个夏天。离开的时候，盲人要求要摸一摸她。她顺从的答应了。摸过后的感觉，让她写了一首诗。之后，每年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发生，都要写一两首诗。后来，她的军官去了穆迪空军基地和一个又一个的基地。她把与丈夫和军营的一些事，录成磁带寄给盲人。再后来，感到漂泊不定的生活中，她自己感到被生活隔离开，自杀未成。又把这一切录音给了盲人。与军官分手后，她嫁给了小说的主人公。盲人来他家作客，他烦，不情愿……后来妻子斜躺在沙发上，睡袍从腿上滑下来，露出多汁的大腿。他先是遮盖，然后看盲人一眼，何必呢？结尾是信不信教问答，边看电视中的大教堂，边互答教堂是什么样，盲人让主人公画教堂，手摸着画评价。一边评价，一边叫主人继续画，直画到教堂的电视结束后，无拘无束。盲人说，“怎么样，你在看画吗？”主人回答：“真是不错。”
雷蒙德.卡佛的小说语言，是枯梅干枝和瘦骨嶙峋形的。不容跳读和挤水，得一行一行，一字一字的读。读第一遍，特别是读到三分之一的篇幅，还没出味道，是关键的句子给闪过了。回过头来重新读过，是个不可以轻易绕过的弯。哪怕是一句话，也如同旅游的路径不能省略重要的一个景区。
通篇的小说，说爱的相关人与事。这里，说人与事，是有意不用“主题”两个字，好的文字主题是多样与移动的。把文字堆砌起来，每一次的堆砌，哪怕是华美精伦，让人只能按照固定的设计，朝着一个方向，作者说的那点什么，读者一看就与你一模一样，小说的机灵与奥妙，我生与派生，共取一美与各取其美，便荡然已失。雷蒙德.卡佛的《大教堂》，在爱的相关人与事中，在电视播映的大教堂与生活现实的大教堂中，看似在画电视中的大教堂，一笔一画的。反对盲人来家的主人，与盲人表示不信教的对话之后，接着按盲人的要求表述电视中的大教堂。表述不清，自感嘴笨舌笨窘迫时，盲人要他画出来。画着画着大教堂，主人已经无拘无束。十年不见面的拜访，十年的的录音磁带，其中包括自杀后的录音磁带，还有主人的讨厌盲人到访，在爱的沟通与信赖中起着作者点睛的布局与笔彩。
雷蒙德.卡佛的文字与语句，并不十分的精致，只是简约。他是这样表述的：“我小的时候，阅读曾让我知道我自己过的生活不合我的身。我以为我能改变，但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就这样，在打一个响指间，变成一个新的人，换一种活法。我想，文学能让我们意识到自己的匮乏，还有生活中那些已经削弱我们并正让我们气喘吁吁的东西。文学能够让我们明白，像一个人一样活着并非易事。”
对比《半生缘》与《大教堂》，前者遗憾在太精致，少了粗糙的空白。后者特别在挤水少墨，将平常人平常事，几笔勾勒，成趣成哲。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