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分别整整半年了,而这种日子恐怕还要持续很长很长的时间。
16年2月12日,回家
春节后第一次回这个家。
自从父亲走后,这里就不曾打扫过,房间里的家具和地面上面积满了灰尘,让人莫名地心灰。天阴着,心情也是。
洗手间里的一条水管在降温的时候冻破了,水从破裂的地方一直喷出来,灌满了洗漱台下面的抽屉,又溢出来,一直汇入洗漱台下面的的下水道。
在无数细小水柱的喷射中关掉了阀门,整个人都陷入湿冷冷的感觉。
开始打扫卫生,从卫生间开始、从脚下开始,慢慢地,从满屋的污渍中一点点打扫出一小片明亮的地方来。
然后再向客厅和卧室辐射,小片的光亮慢慢扩展。
父亲,我正在清扫,去岁的灰尘不应该积到今年,就像今年的蔷薇开出的不会再是去年的芬芳。
送你时烧纸的地方布满火燎过的烟痕。拖布一下一下擦过去,地面就恢复了最初的洁净。父亲,我正在擦去你在过的痕迹。
外面天气温度明显高了,小院儿的春天要来了,可是父亲,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不在了,你不在了!
而我一直以来都以为,你会一直在,不会离开。
我仍然记得,你是如何从普通病房转入重症监护室的。病房外的我们一天只能探视一次,相见三五分钟。其余的时候,都是守候在监护室的门口度日如年。一扇薄薄的门,几十步路的距离,竟如咫尺天涯。
而你的病情突然恶化,进入监护室的第三天就基本上已经意识不清且大小便失禁。医生说再也没有任何办法和希望,只是在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我进去看你,你早已经不能说话,只是像岸上的鱼儿一样在剧烈而无望地喘息,你的左手紧紧握成拳头,不知道是死命和痛苦对抗,还是想努力握住这个你不愿离去的世界和身边深爱的家人。而你的右手却高举着,伸出了食指不知道在指向哪里,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我知道你一定有话要说,可是你说不出来。
父亲,你是想回家吗?你的手指的是家的方向吗?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你好像在说,我们回家!
好吧,我们回家!
到今天我仍然清晰地记得你在车上拼命喘息的的样子。虽然鼻子里插了氧气管,但是身体里面的肺叶因重度感染,已经基本失去了交换氧气的功能了。你的嘴唇变成了酱紫色,眼睛因为极度的痛苦几乎要瞪裂了眼眶,可是眼神已经慢慢涣散。
我知道你一定有话要说,父亲,你只是说不出来。
我们终于回到家,回到你有空必然要来浇灌院内花草的家,回到你亲手参与建造的房子。你被放到客厅临时安置的床上,你的呼吸也从急促变为缓慢,浑浊无神的眼睛突然闪现了一丝清亮,眼珠转动扫视了一下,脸上的痛苦表情一瞬间散去了,然后你永远闭上了眼睛。
你知道,你终于回到了家!
最初发现你的病是在五月份,隐瞒了病情的严重性,为了让你安心治疗。六月份手术。后来的整个夏天和秋天,都是带你在医院和家之间往来奔波。院子里的蔷薇、凌霄和紫藤在都无人照料,四处杂乱地攀爬蔓延,一片凌乱。
秋天,叶子飘落的时候,你在医院的病床上挂着点滴,我去看你,你说:院子里的藤子都长疯了!等我病好一点,等冬天闲下来,我得帮你好好修剪一下。
现在冬天都快过完了,父亲。院子里的藤子们依旧各自凌乱地交缠,正如我此刻的心情,你不在,谁来帮我一一理清?
可是无论经历了多么寒冷和荒凉的冬季,春天还是要来了,我嗅得到她的气味,藤子们、还有院子里的桂花和月季,她们都在大地深处努力汲取再生的力量。
无论你在与不在,春天都会一样美好,都值得我们欣喜地去迎接。你不在,我想我会清理好院子里各种花草杂乱的枝蔓,让今年的院子开出比去年更美丽的花朵,遮盖出比去年更清凉的绿荫。
父亲,我猜你其实并没有真正离开,你会在四季里一直看护着我们,你会期望看到我们的快乐。
真的,父亲,你其实并不曾一刻离去,因为你一直住在我们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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