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雪

        小时候，最喜欢踩雪。

       母亲拉着我，“咯吱咯吱”的响声回荡在田埂上，纯洁得比空气还透明。一个再弱小的孩子都能留下自己的印迹。

       清冽的空气里，洁白的笑声能飘到河边的冰碴上。那时，整条河都欢乐起来。水面雾气四散，白杨树挺拔的枝条上落雪纷纷，拂了一身还满。

       烧红的煤炉，静静在屋里，等我们在门口扑落满身的雪。雪天里，母亲会给我烤馒头。那是没有烤箱的简单日子，简单得也没有父亲。

       焦香慢慢从炉膛下面飘出来，每一个分子都活泼泼的，跳着美丽的舞蹈，引诱着踩雪归来的孩子。母亲让我把鞋子靠近炉膛，两手虚捧，也靠近炉膛。她把一壶凉水蹲上，就去里屋洗白菜。

       我的手脚暖了，母亲的手凉着。

       我望一眼屋外，还是漫天碎玉琼花。仔细听，好像有风寒冷的声音。

       五岁那年，有一天母亲去姥姥家，很晚还没回来。冬天日短，太阳渐渐落下去，我的眼泪慢慢涌上来。

       我在屋里默默祷告，学着母亲初一十五烧香的样子，磕了三个头。心里默念着母亲无事马上就回，我带上大门，走出去，一路走到村口的大路边。

        雪化了一半，我趴在路边，看母亲回来的方向，模模糊糊的，一滩黑一滩白，路也在等。等一场场小雨或大雪，等雨干，等雪化，等所有迟归的人。等一次次短暂或长久的相聚，等一个个前世来生，落寞和孤独，等喧嚣和繁华。

        夜色吞噬了残存的白雪，母亲还没回来。我在夜里沿着雪色回家。门户关着，炉膛冷着，我哭着。只有雪色，还在陪着。

        邻居给我拿来一个馒头，还有一块疙瘩皮咸菜。转身是冰冷的炉膛。我知道，我不能吃烤馒头了。我在微弱的雪光里，送她离去。

        我在梦里见到了雪孩子，它是多大一捧雪啊，还有一顶红色的帽子。没有母亲的时候，它来陪我了。陪我度过寒冬，度过孤独，度过没有父亲的日子，在春风骀荡的明天，慢慢融化。凝结了所有雪光和纯洁，这个精灵是我的母亲。

        我知道，无论梦醒还是雪化，它都在。

        母亲回来了，母亲回来的时候我有满院的雪光陪着；我醒的时候，我有母亲陪着。

       世间所有相遇，都是前世因果。 世间所有陪伴，都洁白如雪。

        怀念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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