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寻觅觅零零落落

这些天，又有几个老人去世，他们是古典诗词里的“木叶”，褪尽生命的颜色，走向枯萎的尽头。中年之前不太注意的事，如今开始注意了，比如少吃肉，比如少爬山，比如身边人的离去。大概一件将要到自己身边的事，自己才会注意。谁会在田野里满头大汗奔跑的童年，想生老病死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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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钟书说，洗一个澡，看一朵花，吃一顿饭，假使你觉得快活，并非全因澡洗得干净，花开得好，或者食物符合你的口味，主要是因为你心上没有挂碍，轻松的灵魂可以专注肉体的感觉，以此来欣赏，来审定。可以再加一句，灵魂轻松，肉体也走得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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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在人生里，好比引诱小孩子吃药的糖，一小口或者几天的快乐赚我们活了一世。梁祝之间的诺言，不曾到来的尾生的爱人，或者司马相如的《凤求凰》。高山流水，知音无限，即使赚个挂剑空垄，也不枉我们活过。希望它来，希望它留，希望它再来，这三句话概括了我们努力活着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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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前后，我妈收集了很多柿子，削皮之后做成柿饼，白霜渐渐浮起的时候，开始让我吃。我以吃柿子多禁忌为由拒绝后，惹她很不高兴。她只说了一句，从前柿子可以过贱年。我们选择的时候，比如选择吃食，选择道路，选择朋友，是否是另一种“贱”呢？只要活着，就会零零碎碎地贱着。

我姥姥七十多岁以后记忆模糊，常自己一个人往外走，但却不知道回家的路。有个冬天，我大舅二舅从家东边一个叫罗汉崖的地方找到了姥姥。他们找了大半天，天黑的时候，在山坡下边找到了她，在一堆草里卧着。从那天以后，她的腿就不好了。不用担心走失难寻，也是一件好事。我去看她，她不认得我，每次都是笑眯眯地问，你叫我么来啊？每次都问。她像一尊佛，从失去的记忆走向了另外一个我们不懂的世界，不闻不问，也不悲不喜。所以，我喜欢把“去世”说成“往生”。

北方的冬天更能让人感觉到生命的轨迹。南方那些常绿乔木，因为让人分不清季节更替和生死轮回，便觉生命温婉。这也是为什么温暖的南国多产生讴歌生命的文学家，寒冷的北欧多有批判生命的哲学家。叔本华说，人生实如钟摆，在痛苦与倦怠之间摆动。不是幸福无处安顿，而是幸福少之可怜。毕竟，我们度过的四季更迭，连树木都比不上。立冬这天，那株山楂，开花了。

还不信的话，且开一朵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