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你，我何必去收割

四天前，《出圈》专访余秀华。不看字幕，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比起穿越胶州湾，去青岛如是书店看她的2018年8月12日，苍老了。鱼尾纹深了，胖了。更多的人关心她写什么，又骂了谁，一个与她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我关心她的身体，能不能消受那么多酒精。

当天读书会建的发送照片的群，去年退出来了。群里还有，等照片的，关心诗歌的，喜欢读书的，喝杯咖啡的。然而，群里竟没有她。

在看到这次专访视频之前，余秀华还在写诗，更加开放地谈爱情，谈性，怼人、抽烟酗酒。她还要给梦中情人李健，写十首诗。

她已经完成了4首，——

《我喜欢你，李健》、《远方的你》、《我们何以爱这荒唐的人世》、《我要拄着拐杖去和你相爱》。

她写——

“还有这一个村庄的蛙鸣 ，花没谢完就结籽的油菜， 我还想送你一个姑娘。”

写——

“秋后的田野，庄稼都熟了，如果没有你，我何必去收割。”

写——

“我可以依持菩萨，菩萨也允许我依持你。”

她在自己的世界里，艰难地活给所有健康的识字的人看。像一只断腿的小兽，血滴在雪地里，猎人和狗在后面追寻。远处是红瓦和炊烟，它与烟火背道而驰。

2018年8月的那天，争着与她合影完毕，人都离开。从书店洗手间出来，正巧碰上她也去洗手间。摇摇摆摆的余秀华，扎着马尾辫。辫子比在任何一个普通人脑后，都摇晃得厉害，像灵魂要挣脱而出。

没有人扶她。收拾访谈桌凳的，卷起投影幕布的，搬走摄像机的，都忙。她应该也不需要扶，当时三年前，现在五年前，做农民工的丈夫都离开了她，谁会扶她？

视频里，马尾辫不见了。面容憔悴的她，醉卧着，摄影机从她的脚趾到头颅，一寸也不放过，贪婪地吸取这个酗酒女人的每一寸气息。像是知道对于这个残疾的女人来说，每一天都有可能结束生命，都难以让依靠名人的媒体无以为继。她是一个多好的话题啊。

没有蒸锅，把冰箱里上冻的包子拿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然后喝酒；不下楼，除非楼下有酒喝。醒了，又是挣扎的一天。不仅是上厕所洗澡走路这些人活着就可以做而她却不能顺利做好的事，她的身体里还有爱情的种子，扎上了活泼调皮的马尾辫。

又剪掉。

离开如是书店回到家，群里又多了几张书店老板和余秀华吃饭的合影。照片上的她开心大笑，面前四杯啤酒一字排开。现在看来，那时有酒陪着，和现在与酒相拥而眠，如出一辙。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我管他么化作啥！

在那次如是书店的读书会上，有个小女孩问余秀华，“阿姨，您的诗集为什么叫《月光落在左手上》啊。”她说：“因为我不会用右手写字啊。”听得人心生疼。

现在的余秀华，不能奔跑，不能有普通人的生活，而灵魂却超越她的躯体，扶摇直上。这个敏感的诗人，注定要遭受更多的苦难。而我怀疑，有媒体经营着她的每一句话，每一次举动，拿着她的手机，登录她的账号，甚至账号都不是她自己注册的。

因为，她是诗人，是女人，说不出这样肮脏狂妄的话。

她很聪明，对答如流，思路敏捷。如是书店读书会上，所有人都见识过。冰雪一般的聪明，也是冰雪一样干净。

《出圈》里那个采访余秀华的许姓男人，在余秀华面前引用“她”诗歌和微薄里的话语，轻松活泼，熟练自如。真像他自己的话。余秀华都不好意思起来。我听，好像说——你怎么好意思说呢。

真他妈龌龊，以及阴险！

（和提问题的小姑娘）

44岁的余秀华“失恋”了，确切地说是表白失败。

她被爱了6年的男人回绝了，因为自己的残疾和长相。

余秀华崩溃了。所以酗酒。但却无处可逃。

她湖北的家乡，建了“余秀华文学艺术馆”，还给她布置了工作室。喝酒或写诗或者骂人，应该都可以，希望她快乐健康顺心。

文学馆所在的那个村子，正叫莫愁村。

异乡的街头。阳光把人间还给人群 

房子把家还给情侣 

人潮汹涌，他们把我还给陌生 

我揺摇摇晃晃，想扶住什么 

而人群里没有你  

大半个中国我走过了 

像梦催着梦，痛催着痛，唯有爱 

不曾催促我 

秋后的田野庄稼都熟了 

如果没有你 

我何必去收割  

我在去爱你的路上 

怕这天梯断在云端。怕这呼喊呛死我 

可是，我还是想拄着拐棍 

去爱你 

因为这人群里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