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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那些人 || 存诗


离开美丽的故乡一一田家,悠悠十余载。故土,承载着古老的传说,写满沧桑的风烟。在时光的长河里静默。踏上那片黄土地,捧起一把土,举于眉前,扬开去,那泥土的味道,从遥远的深谷缕缕飘来,聆听大地的心跳,在山水的深处,那些记忆中的村里人,构成一幅可亲的画一一涌入眼前。

    (一)受人尊敬的“老一把”

树宝的老爸,魁梧健壮,那时候我站在他脚下,他就像一座巍巍的山。浓眉大眼,咧嘴一笑,一排洁白的狼牙,赫然全露,尤其是那门牙,又大又宽。据说,解放战争时当过兵,打临汾战役时,子弹穿过右胳膊,锯掉这条胳膊才保住了性命,从退伍回村二十多年,一直担任村支书。在村里说话一口唾沫一个坑,说一不二,为人耿直,办事公正,村里人见面直接称呼他“老一把”。

每次见到我,“老一把”就呲着牙,牙齿磨得“咯咯“响,一只大手沉重地压在我头上,然后又摸又捏我鼻子,说鼻子是官运,我鼻子长得又小又扁,得帮我捏的又大又挺,每一次我到他手里,都吓得哆嗦,但是不敢哭,因为他说我一哭,鼻子就会更扁。然而每次他都说我鼻子扁,告诉我必须得乖乖的,不然他还会捏,我含着泪加油点头,然后像一只老鹰爪下逃脱的兔子,一溜烟跑开,跑到看不到他的地方,大口喘着粗气。

于是出门时我都很小心,踮起脚,探头探脑,从村头看到村尾,确定“老一把"不在,才可以大胆得出来玩,要是远远看见他,我拨腿就拼命往家跑。    

有一次,突然发现“老一把”近在眼前了,我连滚带爬地躲进了一个土台上的草丛里,连气都不敢出,过了好久,猛抬头,“老一把"居然在土台上蹲着,咧开嘴用舌头磨牙,我吓得魂飞魄散,“哇”的大哭了起来,他的一只胳膊钢劲有力,抓住我后背裤腰带轻轻举起,一直举到他的肩膀上,我紧紧抱着头,缩成一团,不敢睁眼,不断的抽泣,他说“还哭真得捏鼻子了。我竭尽全力克制住眼泪,他放我下来,自己蹲着,我不由得后退,他又说“睁开眼就不捏鼻子了。"慢慢睁眼,他那古铜色的脸笑的很憨厚,他擦去我的眼泪,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塞到我嘴里,拧了一把我的脸蛋,笑呵呵的走了。 这一次我没有逃跑,呆呆地站着,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嘴里甜甜地笑了。

那年冬季一天午后,一个中年妇女的凄惨哭声,近乎撕心着入耳,我闻声跑出去,一大群人围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满地打滚,人们尽量按住她,她像疯了一样嚎啕着,挣扎着,力图爬起来狂奔。我挤进人群,这不是树宝的母亲吗?她灰头土脸,咬碎了舌头,满脸血糊子,我急忙问旁边的一位大婶,大婶的话晴天霹雳——“老一把”带领村人去后山修路,中午收工时开炮,一共三炮,只响了两炮,有一炮没响,“老一把”让大家回吃饭,自己去看看咋回事,快靠近时,炮响了,被飞来的石头砸中头,跌倒在地再也没起来!听了后,我差点断气,小小的我第一次感到揪心的疼痛。

山后是一条通往长治市的崎岖山路,树里人经常捎近走这条路去卖山货,大办小事买东西,为了这条路能通车给村里人带来方便,“老一把"带领村民已连续修了三个冬季。

“老一把”当兵参加过无数次战役,又是老党员,威武,勇敢,吃苦耐劳,又是村里的带头人,怎么会炸死呢?我多么希望他高高大大的影子能突然走过来,我一定上前告诉他,我的鼻子还扁着呢,想捏就捏吧!

   时至今日这条路已经修成了五米宽的水泥路,直通长临高速,成了一条便民的致富路,村里人为纪念“老一把”让树宝把父亲安葬在路旁,立了碑,作家树忠哥亲手写了碑文。


(二)“疯婆子"三婶

三婶的命很苦,人生三大不幸,她全占了,十二岁就没了父母,是姑姑把她带大,嫁给了培明叔。就在“老一把”走的第二个冬天,村民们在村长德雷的带领下继续在后山修路,培明和儿子树芳在半山腰打炮眼,培明叔用手握紧铁锹,树芳擂着大锤,一不小心树芳擂空了,一下子没站稳跌下了山沟,培明叔急忙用手拽儿子树芳,没拽住,也跌了下去,三婶那次哭的死去活来,从那以后,三婶变了,走路总是风风火火,骂骂咧咧,脸上总是很愤怒的样子。

丈夫和儿子走后那年,三婶得了一场重病,卧床不起,急得她天天大声哭喊,不知过了多久,她勉强能起了床,但是神志不清,尤其是捡到小石头,人们就飞快躲开,不然会被她打烂头,所以村里人叫她“疯婆子"。

三婶是个能吃苦的人,田地间,她早出晚归,收工了,洗衣做饭,挑水,一担水压在她肩上,她的腰板依然挺得笔直。大多的时候她会一口气挑到家里,她时常上山砍柴禾,院子里总是有像山一样的柴堆,每天都看到精力充沛的她在忙碌着,我一直以为,人只要疯了,就会力大无比。

三婶,闲不得,一有空,她会站在家门前的土台上,大声喊着儿子的名字,一声又一声,悠长而深远。喊着喊着,声音越来越急切,她就会像风一样走向后山公路找儿子,一边走一边喊,找一圈不见儿子,就一步三回头,站在最高处,眼睛望着远方,那么渺茫,那么期盼,那喊声穿过了公路,穿透了遥远的山谷,层层回荡···

几乎每天晚上,到了深夜,三婶会站在自家门口,大声呼喊,那声音敲碎了夜,弄醒了全村的狗,随着她有节奏的唤儿声,狗叫声也起起伏伏。在她心里,儿子是牵挂,是心头肉。儿子的名字是心底的歌,一夜夜,一天天,一声声叫不够,叫不厌,叫了半辈子的唤儿声,成了孩子们口里的歌谣。孩子们玩过家家游戏时,总是学三婶的腔调,拉长声音大喊“芳儿一一一”(芳儿是她儿子的小名),不管多久,那声声唤儿声,一直飘在村子的上空,后山公路上,留在一代又一人们的心中!她是疯婆子,唯独没忘儿子的乳名。



 

  (三)“老干部"田树洼

树洼是父母五十岁生的老生子,父母前半辈盼儿女都快疯了,老来喜得一子高兴的不得了,父亲田培红是个远近闻名的大能人,在村代销点站柜台,又是信用社分站的业务员,当时流传着这样一句口头语“培红下乡收鸡蛋,时刻不忘收贷款。”不吸烟不喝酒,精打细算,村里人称为“大能人“当时在十里乡是屈指可数的富裕户。俩口子对树洼是百般疼爱。树洼初中没上完就不想念书了,矮矮的个子,粗粗的腰,一张圆脸长着两只小眼睛,一头稍黄的头发。时常戴一副墨镜,和他父亲一样爱穿个中山装,上衣布兜挂一支钢笔,两手往裤布兜一插,吹着口哨在村里瞎逛游,啥活也不干。树洼父亲怕孩子学坏了,但是又不敢管,从树洼十七岁时就给他东问西打听张罗着娶媳妇,不是树洼看不上就是女方不愿意,一晃二十五了,还是光棍一个,村里人见了树洼开玩笑的称呼他“老干部",树洼听了感觉很乐意这个称呼似的,哈哈大笑,一来二去,村里在没人叫树洼名字,直呼“老干部"。 

二十六岁那年,树洼的父母相继离开人世,父亲临走时拉着他的手嘱咐他一定要成个家,留个后人,咱田家不能断了香火,树洼爬在父亲身上放声大哭。父母过世后,树洼更是轻闲得不得了,不论什么时候,不分冬夏,总是坐在大门边的柴堆上,抽着好烟,乐呵呵的,看着路上的人和车,一坐就是大半天,谁家的老黄牛脱圈跑大街用牛角挑坏了田二叔篱笆院墙,老母猪拱了田大嫂种的白菜,吃得肚滚圆。他总是稳如泰山,哪怕天塌下来都与他无关似的,尽管这样,他还是悠悠地吐着烟圈,笑盈盈的。本家田大爷望着他直叹气,低声的和老伴嘀咕着“树洼这孩子没救了,咋就和他父亲不一样呢!培红苦心积攒下的这份家业,迟早会被老干部坐吃山空的。”说完一脸的忧伤···

春耕秋收,农忙时节,树洼也没急过,青苗锄草,田里的人锄大半块地了,“老干部"扛着锄头抽着烟慢悠悠地走着,每到一个地头,都要坐下来唠几句,等着到自己地里,总是没锄几下,坐在地头抽烟,看村里人忙活一天完了,他连两行都没锄完,那地里的野草狂长,地里的草从没断过根,一年比一年旺盛,玉米苗和野草疯着长,远远望去,是青苗苗?还是杂草?难辩!

近几年回老家,一排排小瓦房立在那里,朝晖晚霞,炊烟袅袅,只是少了鸡舍猪棚,少了牛羊满圈,小猫小狗寥寥无几,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乡亲,此时却少了乡土气息。大片田地荒芜,偶尔在屋后见几畦菜地,萝卜,白菜,红萝卜之类,算是庄稼的色彩了,大多种成了玉米……

年轻人带着孩子老婆进了县城,到市里打工挣钱供孩子上学,村里只剩下上了年纪的孤寡老人,不过“老干部"还在,自打村里通了移动信号,“老干部”买了手机,在微信里建了群,把村里的人拉在一起。“老干部”变成了群主,村里谁家大办小事了,谁还没交养老保险……

“老干部”都会第一时间在群里用语音通知大家。村里的老人们时不时坐在“老干部"家门口的干柴上,“老干部”抽着烟,拿着手机给老人们念着村里人在外打工的好消息……

越来越多的日子里,走得路长了,累了,也苦了,才知道,像“老干部”何尝不好!好多时候,我们总在追求完美,活在别人的眼睛里,把简单的事情做的过于神化、细密,所以那么累,一根烟,一堆柴禾,一坐一笑是一辈子。人世间,有几人能有这样的境界!


   (四)后来(尾声)

故乡,念起你的旧,回想起从故乡走出去的同龄人,我的发小,在长治和平医院是很有名望的妇科主治医师,每次见到她,都会问起村里人,村里人有病只要找到她,总会很热情地提供帮助。还有大老板德文、德武兄弟二人,每次回村总要挨家挨户地走走,坐坐,和乡亲们聊聊家常,有次德文在晋城市城建局签一份合同,当时我也在场,他在签名时,把个“田”字写得大大的,当时城建局局长笑着说他家乡意识浓厚,在场无人不佩服……故乡是根,养育了我们,山给了我们蓝天的高远与深长,山是故乡的美;水给了我们温柔与豪放,水是故乡的甜;树给了我们向上的力量与信念,树是故乡的敬;草木花叶给了我们生命的宽度与丰盈,总之,“一枝一叶总关情”!

故乡的方向,一直守望在那里,那群山连绵,郁郁葱葱,满满的绿色给村子里增添了不少生机。“护林防火,人人有责”已深深地烙在了村里人心中,保护森林已经成为人们心中潜在的共识。儿时的牛羊成群,已悄悄的藏在了童年的记忆里,只剩下割不断的回忆,也许那只是历史的一个点,渐渐消失了……

大片土地荒芜,田地已经变成是一个又一个不见底的深坑,抽气机在田地里上下摇摆,村前那条美丽的小溪,也悄悄地消失在千层厚的土堆下,我仿佛听到了千年的呜烟,家乡的水流过诗经,润过唐风宋雨,它是一部绵长久远的书卷……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确,村里的那些人,去了的化成一把乡土,活着的守着这片故土,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然而,青山依旧在,可水土呢,那些充满乡土气息的牛羊呢……

2016年10月写于龙脖


作者简介:田雨,笔名存诗,山西省晋城市沁水县十里乡田家人。多愁善感的我,喜欢握一支文笔,与文字相伴,字里行间中尽显生活的酸甜苦辣。偶尔在沁河影像发表有《时光悠悠》等作品,作家平台发表《时光岁月》《往事如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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