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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 发 || 谢仲清


小区附近新开了一家美容美发店,门前立着旋转的灯,门额上闪烁着五颜六色的霓虹广告,牌匾上写着“国际在线美容美发中心”。装修挺时尚的,进门有巴台、沙发,墙上挂满各种光怪陆离的美女发型图片。听说我要理发,导引小姐把我引到位置上就坐,然后由一位专司洗头的小工带我到洗发室,让我仰卧在特制的沙发椅上,把脖子卡在一个带豁的磁盆上,用一种泡沫丰富的洗头膏揉搓、冲洗、擦干,再用毛巾裹住湿发,领我回到理发椅子上。

这种新式椅子轻便灵活,由理发师操控可以上下左右移动。头发染得焦黄的年轻理发师为我系上围裙,详细询问要求的样式和长短,我是信任理发师的,就回答他“随便”。于是,他用电吹风在我头上胡乱吹了一气,再用梳子把头发逼紧,一层层细细修剪,再用电推子“削坡”,並不时停下来观察、思索,剪完后又洗一遍,扑粉、吹风、梳理造型,并建议我染发焗油。理发店的服务挺周道,使人受宠若惊,但对于我这个生活崇尚简约、白发满头的人,却感到有些奢侈。回到家,出乎意料,夫人的第一反映是:“这是哪里剪的?真不好看!像戴个帽头儿。”

又到理发的时候了。离小区两站地,有一条僻静的马路,街道树下人行道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小市场,有卖古董的、算命的、卖水果的,还有理发的。我决定尝尝露天理发的滋味。遇到的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男理发师,一台旧自行车靠在树干上,车上竖了一根木竿,挑了一块硬纸板,上面写着“理发三元”几个大字。一应工具全收藏在自行车后座一个挎包里,树下摆了一个圆櫈,我坐下,他替我围上一块洁净的旧布,简单问了几句就动手操作。工具只有三件:剪刀、手推子和牛角梳子。

他手法娴熟,围绕小圆櫈走动,操作仔细而认真。最后拿出老式剃头刀,在悬挂树干上的一条宽皮带上“背”几下,之后在鬓角和后颈上飞走,发出“刷刷”的声响。听了让人感到爽快。剃头,刮脸本是理发师的一项基本功,可惜现在年轻的理发师多数不会使剃头刀,在理发店里这道工序已经悄然消失了。理完发回到家,夫人看见眼睛一亮,她说:“这回理的真不错,有型,你以后就到这家去理呗。”

此后,我又到这个小市场上去过两次。从聊天得中知,这位师傅姓刘,从前在公私合营理发店里干过二十年,近些年理发行业改制,变成个体,年轻的留下了,他岁数大,买断工龄下了岗。为了养家糊口,就干起街头理发生意。他没有营业执照,害怕城管来查,只好经常换地方。他还告诉我,父亲就是老北京剃头的,手艺就是父亲传授的。老人早已过世,只给他留下的一套老式理发工具,一个铜盆,还有一把生锈了的“唤头”。


提起 “唤头”,不由得让我想起故乡和童年。我是在东北吉林市长大的,吉林原名“船厂”,是松花江畔一座美丽的古城。当年,那里的建筑和民俗,有很多地方与老北京相近。少年时代,我家就住在吉林市城里一条胡同的四合院里。在院子里玩,常常可以听到走街串巷小贩的吆喝声,以及一些有特色的器皿的响声,比如,卖酱菜的摇铃声、卖大米糖的大剪刀开合声……

而给少年的我留下深深印象的是理发师傅“唤头”的声音。唤头是长约一尺酷似大镊子的铁器,中间有个开口,用一根铁棍儿在当中一拨,就“锵”的发出一声长吟,幽远而苍凉。那些流动理发师担着一幅“一头热”的剃头挑子,一边是一套木制圆笼,内存一只小火炉,上面放一个洗头用盛热水的铜盆。圆笼侧竖一根木竿,悬垂着一条打磨剃刀用的乌亮的宽皮带;另一边是一个梯形的小木櫈,理发时坐着,木櫈下有几个抽匣,里边放置用具。圆笼和木櫈涂着红绿相间的油漆,十分惹眼。

那年月时兴剃光头,尤其是在脚行、拉洋车、做小买卖以及没啥文化的中老年男人里,没见有留长发的。给这些人剃头的师傅手艺都十分了得,剃起头来,只见刀光闪闪,如同蝴蝶在花朵间轻盈飞舞起落,剃完的头皮青虚铮亮,用手掌在头皮上摩挲,都感觉不出有头发渣儿。要是给小顽童剃头或给月科婴儿剃胎毛,就更要露一手,在哭闹声中下刀,刮得溜干净,还不许伤着娇嫩的皮肤。有的还能当上半个骨科大夫,哪个睡落枕了,请他们推拿一阵就好;谁家孩子错了骨缝(脱臼),找他们就能给端上去(复位)。那个时代,活跃在街头巷尾的这些剃头匠和老百姓如同鱼水相得。

说起剃头这个行当,还得追溯到三百年前。古代的国人是不剃头的,传统的理念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男子一般是束发留须;妇女则留发髻,绾于头上。满清入关,颁布了汉人满化的“薙发令”,强制汉人依满清习俗剃去前半部头发。凡清军到处,汉民必须十日内尽弃明朝衣冠,薙发改装,违者斩首,这就是所说的“留发不留头”。

于是就有了满清士兵受命去给汉民剃头的缘起,后来又有人在通衢闹市设门脸儿,百姓呼之为剃头棚儿。民国年间,西风东渐,出现了理发店,并在店里装备了推子、洋剃刀、沙发轮椅以及大镜子等物件。经历了改朝换代、社会变迁,那些行色匆匆的剃头匠和剃头挑子,已经像老北京城的胡同一样,在岁月的烟尘中消失了。如今,随着城市的现代化,美容美发店遍布各个角落,像为我理过发的老刘那样一些游荡的理发师,也已经成为社会和行业的边缘。

又到该理发的时候了。我来到已经熟悉的那个马路边去寻找老刘,出乎意料的是连小市场都不见了。路边扯起的白字红底的横幅,上边写着“取缔无证游商,禁止在马路边摆摊设点”几个大字。我感到一些失落,不知道老刘又会到哪里去。

我回到附近那家美容美发店,生意不错,有几位顾客在等候。我坐在大沙发上,不由的想起:如果能把像老刘那样的师傅聘到店里就好了。他既能够施展技艺,又可以使传统的理发基本功得到传承,同时也免去了他们颠沛流离之苦。可我在许多家理发店里,几乎看不见年龄大的师傅,不知是为什么?可能是我这个思路,已经跟不上商品经济社会飞快前进的脚步了。


作者简介  :小河湾湾 ,原名谢仲清, 长期从事广播电视工作,新闻作品不少,退休后,写了些纪实散文、诗歌,出版《雨落长街》诗文集,现居北京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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