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折

   杨达志

夜幕降临，闪烁的霓虹灯下，车水马龙，汽笛不断。阿牛走在城市的街上，手里摸着裤袋里的农商银行存折（以前是农村信用合作社）。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阿牛本分、老实，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在家务农。家有两老，一个姐姐，姐姐已嫁到邻镇。

阿牛20岁那年，母亲离世。父亲与阿牛说：“儿啊，你要跟你同学一样，到城市去闯闯。”阿牛说：“爹，我出门在外，谁照顾你呀？”父亲笑道：“儿啊，你老爸我硬朗着呢！种田种地，都还能有余粮，况且，你姐还经常回来呢！”

阿牛听罢，也觉得有道理，也确实，自己的那些同学也都到城市去闯了。想想，还是不放心父亲。于是到镇上唯一一所银行——农村信用合作社办了银行存折，回到家后用红色小纸片写了密码一起交给父亲。并叮嘱父亲：“爹，您不要那么操劳了，别种地了。我会每月往这本存折上转钱给您，您赶集时就去取钱买吃穿用。”老父亲用树皮似的手握着存折说道：“儿啊，无论在家务农，还是在外务工，你都得踏踏实实地干，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踏实过日子。”

次日，天微亮，阿牛便起床收拾好行李，推开沉重的木门，看到父亲坐在门墩上，左手拿着烟斗，右手拿着红布袋，烟雾弥漫，但是，阿牛却能看得出父亲：佝偻的身子，灰白的头发，黝黑的脸上皱纹清晰可见。顿时，阿牛怔住了，父亲慢慢直起身子说道：“儿啊，记住昨天我跟你说的话，这是你去世的妈养的母鸡生的鸡蛋，我蒸熟了，你在车上剥着吃，省的又去买吃的。”父亲说罢，把右手捏着的红布袋提到眼前。阿牛硬是控制着眼泪道：“爹，你留着吃吧，我有红薯干，您别着凉了，快进屋吧。”硬是提高嗓音来掩盖啜泣声。父亲踮起脚，一边把红布袋塞进阿牛行李袋里，一边说：“长这么大，第一次出门，好好干，别惦记家里，我身子硬朗着呢！”阿牛忍不住了泪水，背靠父亲，怕被父亲看到。说了句：“爹，你回屋去吧，别着凉了，赶集时别忘了去镇上信用合作社取钱用。”说完，就快步地走下阶梯，月光还是那么皎洁，伴着狗叫，听着鸡鸣，踏着脚下芬芳的泥土，父亲蒸的鸡蛋还热乎着呢！阿牛怀揣着父亲的叮嘱出门了，走出不远，阿牛回头看看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父亲依旧坐在门墩上，披着外衣，在思量什么似的。阿牛也想着父亲对自己说的话，打从心底也告诫自己，踏实地干，不能让父亲牵挂，不能让父亲操劳，每个月都给父亲家用，每个月都往存折里转钱给父亲，不管金额多少，有空有假期就回家看望父亲。。。。。。带着这些牵挂，阿牛坐上了前往城市的列车。

来到城市，阿牛在私营企业里踏踏实实干，每年春节都回家陪父亲，每个月都往存折上转账，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也是阿牛最乐呵的时刻。父亲隔三差五也会到镇上去买好吃的。村里人也都认为阿牛是孝子，父亲有福气。阿牛不负父亲嘱托：“踏踏实实地干，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踏实过日子。”

阿牛25岁那年，也是阿牛成亲那年。在老家摆酒，父亲甚是开心，村里人前来喝喜酒，父亲喝的满脸通红。拉着阿牛说：“儿啊，这是你给我办的存折，你成亲了，以后都得花钱，你拿去用吧。”阿牛打都没打开，硬是塞回给父亲说道：“爹，你拿着，以后我们家又多了个劳动力了，也多了个孝顺您的人了。”于是，父亲又把存折缩了回去。

办完喜事后，阿牛和老婆依旧踏上了出门务工的列车。在车上，就跟爱人说：“以后我发了工资，你帮我转账到父亲账上，咱不让父亲吃苦了。”说罢，就把存折账号给了爱人。

寒暑易节，阿牛从不间断，每月一发了工资就会拿钱给妻子，叫妻子去转账给父亲。不管多少，这样一来，又是五个春秋。

今年秋天，阿牛早上起来，天空笼罩着乌云，窗外，偶有乌鸦鸣叫。阿牛和往常一样，吃了早餐，正准备去上班，突然，姐姐来电：“阿弟，爹快不行了，你快回来吧。”听罢，阿牛立刻打电话给领导告了丧假，直奔车站。不管天空下着多大的雨，阿牛顾不上打伞，心里默念着：“爸，您一定要等我回家，儿回家给您送终。”雨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

   回到家，父亲已奄奄一息，阿牛坐在父亲床边，望着头发发白，皱纹布满额头，阿牛握着父亲树皮般的手，眼角充满泪水地说：“爹，我回来了。”父亲使劲睁开眼，看着儿子，使出全身力气从被子中伸出右手，手里拿着小的四四方方的红布裹着的东西，嘴角微微颤动，阿牛把耳朵凑到父亲嘴边，父亲说：“儿啊，这是你给我办的存折。我再也用不着了。此外，我也给你留了点积蓄。”阿牛说：“爹，您先拿着。”父亲还是习惯性地塞往阿牛手里，此时，父亲已没有力气了，慢慢地合上了双眼。父亲安详地走了，走的了无牵挂。

料理完了父亲的丧事，阿牛含着泪水，小心翼翼地打开父亲临终前用红布裹着的存折。颤抖地打开后，阿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有两本存着呢？顿时想起了父亲的话：“我还给你留了点积蓄。”翻开自己办的那本存折，赫然清晰地显示着从自己出门到成亲五年的装张记录，分文未取。而另外一本，也正是父亲给自己留的积蓄，时间也是从自己成亲到父亲临终前的那个月。

阿牛拿着存折质问妻子：“你看，这是怎么回事？我每月给你转给父亲的钱哪去了？”

妻子哭泣地从裤袋里拿出一本存折，说道：“我们成亲后，爹给我打电话，说不要再给他转钱了。我又没给你说，就把你每月给的钱存起来了，你看都在这呢！”阿牛听罢，潸然泪下。

擦干眼泪，推开沉重的木门，父亲的那一幕幕犹如今朝，走下阶梯，父亲的菜地绿油油的，瓜棚上挂满了果实，芳香扑鼻，还迎来了蜜蜂呢！阿牛挑起笨重的水桶，从鱼塘里提起两桶水，均匀地洒向父亲的菜地。

作者：杨达志、惠州市文华学校教师、《叶绿花红》文学社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