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  鞋

 李绍强 

我的父亲是一名四十年代入党的老党员，曾跟随乡镇的民兵连，参加过部分“解放”战争。后回到村里，又担任了十多年的生产队长。在一般人看来，队长给儿女买双鞋，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了。然而，父亲每次为我买鞋，好象每次都有不同的用意，也让我有着不同的感受。

七十年代初，我正上小学二年级，在那个劳动力每天工日只有几分钱的年代，全家9口人，常为吃饭、穿衣、买鞋子犯难，一件衣服，不是冬天改成夏天的，就是夏天改成冬天的。鞋子，也是姐姐穿了哥哥穿，哥哥穿不上再给弟弟，等轮到我的脚上，也只剩下透气的鞋底和通风的鞋帮了。夏天穿着还别有一番“风”味，到了冬天，脚和鞋一同踩在雪地里就分不清哪木哪麻了！

每次到学校教室，坐在没有玻璃的窗口底下，呼呼的北风夹着雪花，直接打在儿时稚嫩的脸上，尤如针扎一般。脚趾头、脚后跟也从前后有洞的单布鞋里裸露出来，冻的用手紧紧握住，长时间不敢往地上放。实在忍不住了，赶紧趁老师在黑板上写字，不太注意时，偷偷地把两只脚交替揣在贴肚皮的棉袄里。但好景不长，在换脚的时候，总是要腰弯，也总是会让身体左右晃动，很快就会被老师发现。在搞不清原由的情况下，老师就以上课做小动为由，把我请到门外罚站。事该凑巧，一天下午，刚站了不到5分钟，就被从公社开“发放救济粮会议”回来的父亲碰上了（学校当时靠路边，没有院墙）。父亲小声地把我叫到一边，问明原因后，眼睛湿湿的，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晚上，我躺在铺着厚厚麦草的地铺上，兄弟三人挤盖一床破旧且露着棉花的被子，稍动一下，四面就钻凉风。恍惚中，听到母亲在向父亲唠叨：“当了这么多年的干部，连给儿子买双鞋的钱都没攒下，真觉得愧啊！”

第二天早晨，父亲老早就出门了，回来时，从怀里掏出一双补了又补且发白的深帮解放鞋递到我的手上，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穿上吧，以后不能再罚站了。”后来才知道，这是父亲用2毛钱从旧货滩上买来的。鞋虽是旧的，但填上干草，穿在脚上却很暖和，美的我好象连心口窝也觉着格外的热。

八十年代初期，我怀着报效国家的一棵赤子之心，应征入伍了。那一年，农村实行了土地责任承包后，全家也不再为吃穿的事发愁了.在贴着“热烈欢迎子弟兵光荣入伍”标语的火车即将开动时，父亲捧着一双新布鞋对我说“孩子，到了队伍上训练苦着呢，记着要听领导的话，训练要跟得上，工作要撑的住，吃得苦中苦，才能干出好样子，千万不能干违法乱纪丢了家乡人脸面的事，我给你买了双布鞋，累了就想着换换脚。”父亲的一句平常话，总能给我很多鼓励和震憾。到部队后，不管训练多么累，条件多么苦，只要一穿上父亲送我的这双布鞋，好像苦和累都化成了泡影。第一年，我被评为“精神文明先进个人”，第二年又被评为“优秀班长”，不久又被破格提升为排长。后来又担任了连长、营长等职。一次，正当我满怀喜悦准备带妻携子回老家探亲时，却意外的收到了“父亲”寄来的一个包裹，里面还有母亲的简短附言：“吾儿，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你父病逝已一月余，因怕影响你工作，才没告诉你。现在，家里条件好了，日子也好过了，越要把工作干好，你父希望你不要老记挂家，他临终前，让我买双皮鞋寄给你，希望你能脚踏实地、一如既往地为部队多做贡献”。

看着这双崭新发光的皮鞋，我心潮起伏，泪流满面，不知是悲伤还是欣慰……

作者简介：李绍强，1963年8月出生，1981年应征入伍，大学文化，中共党员，2001年转入检察机关工作至今。业余时间喜爱文学创作和摄影，先后在国家、省、市级报刊发表新闻稿件、诗歌散文等40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