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端午瓢子熟
杜治才
在我们老家过端午节时有这么一句话：端午三件事，煮肉，别艾，摘瓢子。煮肉大家都知道，那些年生活困难，平时省吃俭用，逢年过节时总要煮上一顿肉。这是对以后过上好日子地期盼，也是对重要节日的一种仪式，同时也是邻里相互攀比和炫耀的本钱。这时就要比谁家的肉厚，谁家的肉肥了，当然是越肥越好。衡量肉的肥瘦自然有约定俗成的标准，那就是用指来表明。指就是并拢的手指头。你家的肉三指宽，他家的肉四指厚，我家的肉是一巴掌。一巴掌就是五指，是评判的最高标准。当然能有五指厚膘的猪已是很少见了，这需要精心喂养两年以上，至少在六百斤左右。能养成这样猪的人，心里都是满满的自豪，连走路说话的神气都不一样。自然猪瘦的人是被别人瞧不起的。在庄稼人眼里连猪都养不好，那就是懒。说完煮肉就说别艾。别艾就是采些艾蒿别在门上，据说有防虫、驱毒、避邪的功效。村野里，苦艾多的是，端午节时家家都去采摘。我们那里还有一句话说：端午不别艾，蚂蚁咬皇太。皇太？大家肯定是一头雾水。这里不得不佩服陇南土话的生动和有趣。皇太就是小孩的私处。是人体最重要的地方，当然比皇帝都重要的，那就是皇太了。这话应该是吓唬小孩子的吧。接下来就该说瓢子了。说到野草莓，大家都知道，说到瓢子可能就只有陇南人知道了。其实瓢子就是野草莓。农历四月底，五月初是瓢子成熟的时候，当然端午前后采摘才是最佳时机。这时的瓢子不紧实不涩口，入嘴酸甜，口感最好。
瓢子生长在海拔千余米的高山上。陇南地处秦巴山脉，到处是崇山峻岭。气候温热，这正是瓢子最重要的生长条件。因此，端午期间我们那里满山遍野都是瓢子，红的，白的好像永远摘不完。
离我们家不远有座大山叫云雾山，山很高，路很险，自然也生长很多瓢子，这个山上的瓢子颗粒大，肉质甜，所以是我们的首选。小的时侯，天没大亮就跟着大人们上山摘瓢子了。大人背着背篓，背篓里装着盆子，小孩挎着竹篮，一路逶迤，高兴地进山。进到山里，太阳还没完全露脸，空气潮湿清凉，一片片红红的，白白的瓢子就裸露在轻柔的晨风里了。大人们开始寻找最理想的采摘场所，孩子们早等不及了，顾不得放下胳膊上的篮子，迫不及待地摘下瓢子往嘴里送。酸甜的瓢子带着露水的清凉入口即化，让人满嘴生津，我们从没吃过如此的美味。等我们吃饱了，吃够了才想起往篮子里摘。再看大人时，已经摘了半盆子了。瓢子水嫩多汁，怕挤压，一定得装在盆子里。如果用篮子装的话，就得铺垫些树叶，不然压破后汁液就会流出来。满坡的瓢子太多了，时侯不大，大人的盆子满了，我们的篮子也快盛不下了。太阳也出来了，暖洋洋地照着山坡，给红的、白的瓢子涂上了一层亮丽的金光，愈发突显出瓢子的可爱来。可是我们吃够了，所以闪着金光的瓢子暂时对我们失去了诱惑。我们要下山了。
人们常说靠山吃山，我们这里的人一年四季总能从山上找出生计来。春天打野菜，夏天摘瓢子，秋天挖草药，冬天砍木材，四时都能补贴加用。所以，摘到瓢子不是完全为了吃，也要拿去卖。这时候去集市上看，就回发现有很多卖瓢子的人。一个个粗大的背篓挺着肚子杵在那里，背篓里装着大号的瓷盆，口上盖着阔大的树叶，那是怕太阳把瓢子晒化了。背篓旁蹲着脸膛黑黑的庄稼人，手上拿着塑料的暖瓶盖。庄稼人实在，一看就不是常做买卖的，加上是山里摘来的东西，多的是，只是花花气力而已。因此卖得很便宜。多半是两毛钱一瓶盖。好象是大家约好的一样，都这样卖。顾客多是小镇人，也早已熟悉了这种买卖方式。蒜过都要剥皮的大妈就会不停得磨价，两毛钱能不能买两瓶盖。嗫嚅的庄稼人这时就会神情紧张，最后还是让肥胖的大妈占了便宜。通常是买一盖，饶半盖，大妈为占了半盖便宜而窃喜，庄稼人为了自己的变通而高兴，真是皆大欢喜。集市快散时，瓢子卖完了，庄稼人背上背篓，往食指上啐些唾沫，数着花花绿绿的毛毛钱，走进百货商店，买两瓶醋，一瓶油，或者是两包盐。脸上是满满的成就感，象城里才做完一笔大生意的老板一样。
这是我几十年前经历和看到的场景。这些年一直在城里打拼，夏天里，多年没回过老家，也好多年没吃过老家得瓢子了。听家人说农村现在可好了，家家都住上了小二楼，街上再也见不到卖瓢子的了，要吃除非自己去山里摘。随然很久再没吃过瓢子，再也找不回童年摘瓢子的乐趣，但是一想起瓢子来，还是让人满嘴生津。不过也只能是望梅止渴了。我常常想，即使那天再吃到了瓢子，可能也不再是当年的感觉了，因为我想起了作家曹文轩的一句话:任何人都走不出自己的童年。
简介：杜治才，陇南文县人。爱好诗文，现从事餐饮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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