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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红仔仔》之“恶霸” || 简单

长篇小说《红仔仔》

之“恶霸”篇

作者:简单

惊蛰刚过,西山梁的阴坡还积着雪,黑牛和毛虎一起在拓家沟去赶集,毛虎摆着摊卖起了棉毛袜子,毛虎的袜子是从榆林镇川批发下来的,那里的货既便宜卖相又好,毛虎的地摊前挤满了人,他脖子上挂着军用书包忙着在收钱。

不远处的摊位正是拓家沟的一霸拓三娃,这拓三娃前几年跟人打架把人捅伤在黄陵监狱做了五年牢,去年刚出狱就看上了拓家沟集市这营生,他在集市的黄金地带霸占着两个摊位,一个卖棉毛袜子,老布鞋,一个卖着农村的日用小百货,都知道拓三娃是个愣头青,在这里做买卖的很少去招惹,卖的同样的货,自己摊前的生意都被抢走了,拓三娃的嫉火烧红了眼睛。

“你个驴下的,羞你大的筋了,跑这哒祸害来了。”拓三娃歪带着毛帽子,两个毛耳朵一上一下地晃着,嘴里叼着个烟屁股,一脚将袋子里的袜子踢散了一地。

“你干甚?”正在收钱的毛虎一下子急了,冲过去对着拓三娃吼着。

“干甚?给老子滚远远接,要不作死你个驴脑。”拓三娃嘴里吐出烟头,上去一把拧住毛虎的脖领,呲着口黄牙发着狠。

“娘脚皮皮接,作死你个灰怂。”毛虎也是血气方刚,翻手拧住了拓三娃的领子。

在这个地盘上,还一直没有人敢给拓三娃扎过刺,拓三娃搂手就是一拳砸在了毛虎的脸上,毛虎被砸得眼冒金星,他也挥拳砸中了拓三娃的面颊,两个人扭打在一起,隔壁摊位的拓三娃家几个弟兄扑了过来,身单力薄的毛虎被打翻在身下,踢得满地乱滚,赶集的人群一下子乱了起来。

黑牛正在那卖着毛线,治娃婆姨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是毛虎被打了,黑牛一听急了,连忙跑过去拨拉开人群挤了进去,拓三娃正发着狠,毛虎地上打着滚惨叫着,黑牛一下子恼了,冲过去一把将拓三娃扯开。

“妈了个板子,你个扑刀子货,你给老子滚远远接。”拓三娃回头一看,冲上来的正是后庄经常到这里卖货的矮个子罗圈腿,他正眼也都没瞧黑牛一眼,抬腿一脚将黑牛踹倒。

黑牛倒在地上胳膊上蹭破了皮,他刚爬起来,又被拓三娃跺在地上,他的脚踩着黑牛的脸,狰狞着使着劲捻着,被羞辱的黑牛一把抱住拓三娃的腿,一下子把拓三娃扑倒,拓三娃用手扣住黑牛的眼睛,黑牛的眼睛又涨又痛,黑牛在外面从没有跟人打过架,一下子吃了亏,好在他浑身是力气,掰开了拓三娃的手,揪住了拓三娃的头发,他的手劲很大,拓三娃的头被他死死地按住,在地上显得很狼狈。

拓三娃在集市上张扬跋扈惯了,看到黑牛把拓三娃摁在地上,人群里不知谁发出喝彩,那一头拓三娃的兄弟看到拓三娃吃了亏,抓起一个洋镐把就夯在了黑牛背上,黑牛被砸得差点岔过气去翻下了身子,接着一棍接着一滚没头没脑地砸了下来,黑牛惨叫着打着滚。

此时来赶集的泗儿沟虎军和维军兄弟看到这情形也冲了上来,他们过来拉架,却又遭到拓家人棍棒相待,被砸了一稿把的维军上了头,抡起一把铁锨拍了过去,拍得拓三娃脑袋上流了血,赶过来帮忙的户家兄弟拓乐乐也被砸得血流满面,现场变得更加混乱。

拓三娃的兄弟蹿回去喊人,人群里泗儿沟的社员加如赶紧跑进来去拉扯,虎军看情形不对拉起地上的毛虎,拽着黑牛就往外跑,维军挥舞着铁锹正追打着拓乐乐,听到加如喊就收住了脚步往回跑。

顾不得收拾摊帐,虎军拽过来黑牛的马车,他挥舞着鞭子,维军跑着过来也上了车,马车里毛虎头上流着血,黑牛的嘴里额头上也流着血,还没到路口,虎军就看到拓三娃带着一群人拿着铁锨、洋镐把追了过来,虎军挥舞着马鞭,马车扬起一道灰尘疾驰而去……

这道川道里鼎鼎大名的拓三娃满头是血,他的几个户家兄弟也是血流满面,集市上的人挤在一起看着热闹,拓三娃脸涨得红红的,还没有人敢在拓家沟这一带动他一根指头,泗儿沟这几个决板筋煞了他的威风,如若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今后自己还有何球脸面在这里混江湖?

狼狈地拓三娃用手捂着冒着血的头,他歇斯底里地指着马车吼骂着,被亲戚送到了卫生院缝了五针,头上裹着纱布的拓三娃发着狠,他纠罗着一起在集市上强买强卖,获取黑心利益的户家弟兄,又网络着曾一起和他在监狱里出来的道上恶人,他们约定明天中午出发去泗儿沟,狠狠地收拾这几个作死的泗儿沟胡脑怂……

毛虎的眼睛被打得乌青,头上被缝了七针,黑牛的脸上、脖子上、额头上有好几处血口子,加如和治娃婆姨悄悄帮着黑牛和毛虎收拾着摊帐,多亏他们收拾的急,赶过来的拓家人见摊帐收拾了变得更加气急败坏。

加如把摊帐悄悄地放在拓家沟的亲戚家窑里,他听说拓三娃正纠集人准备要到泗儿沟大闹,他吓得赶紧跑回了泗儿沟。

几个人坐在毛虎家的石碾子上拉着话,头上缠着绷带的毛虎让婆姨把院子里的土鸡杀了,仗义的泗儿沟兄弟危难时为他出了气,毛虎说什么也要好好的感谢他们。

桌子上刚打开一瓶老美水,加如就火急火燎地跑进来,他结巴着说拓三娃正纠集人来闹泗儿沟,刚凑在一起的陈根子一听脸变了色,这拓三娃可是个脏怂,赖上谁家谁倒霉,杨庄杀牛的杨二喜,在毕家堡跟拓三娃结了怨,被拓三娃带着人把窑里砸得个稀巴烂,杨二喜和婆姨还被打得住了院。

窑里面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听着拓三娃的恶行毛虎的脸上也变了色,虎军拿起酒瓶倒了一碗酒,双手端起碗一口灌下,他抹了抹嘴看着众人,黑牛也低着头不敢看虎军的眼睛。

“都是帮囊怂,既然惹了拓三娃,就不怕他来到泗儿沟,咱老辈人说别看咱们穷的饿肚皮,老先人可是皇帝派来守波罗堡的将,让拓三娃在咱泗儿沟立了威,咱泗儿沟的后生以后就是囊子,以后还有球脸面跑出去?”虎军瞪着两个眼睛,拍着桌子震得酒碗晃荡。

“虎军哥,拓三娃头上的瓢是我开的,他爷爷才不怕这灰汗,来了就一满作死他,怕球个甚!”维军也端起碗一口闷下,一双牛眼睛喷着怒火。

黑牛看着虎军和维军,他们几个年龄相仿,黑牛在户里辈分小,虎军、维军、毛虎都得喊叔,就连进来的加如大不了几岁,也是他们的长辈,黑牛管加如喊爷爷。

“看找个人能不能跟拓三娃谈谈,这胡脑怂是个亡命徒,咱犯不上惹恼了这灰汉。”加如可知道这拓三娃是有名的无赖,沾上他就象沾了牛皮糖甩也甩不脱。

“虎军,不行就让加如找找人,能不惹乱子咱就别惹乱子。”陈根子一旁推着虎军,虎军正是他的妹夫,他生怕有个闪失。

黑牛在几个人里面没有说话的份,他也不想让事情越闹越大,黑牛见虎军一屁股坐下来不吭声,维军虽然骨头硬,但也不想把事情闹到泗儿沟,挨了打的毛虎左看看右看看,心里也没了主意,加如爷看着这情境就出了门,他试着找人去当说客。

请出了拓家户里的拓曾凡,他曾在拓家沟队里面担任过几年会计,虽然和拓三娃在一个户里,逞强好斗的拓三娃户里人也怕,拓曾凡收了加如的礼去了拓三娃的窑里,此时窑里面烟气弥漫,炕上炕下围满了人,拓乐乐给窑里的人不停地发着烟,拓曾凡一看,郑家沟的郑虎子,薛家砭的薛二宝,马家岔的飞镖,这几位在川道里恶名在外,蹲过几年大牢的“魔王”们都赶了过来,拓曾凡看到窑里面气氛刚平和,他凑到拓三娃的耳边递着话。

“死下他大大,尔格开始认了怂,你给泗儿沟几个龟滋子带个话,批比害菜到拓家沟来给大大磕响头,不然他大大非剁腾他们不可。”拓曾凡好心好意来递话,没想到拓三娃来了个顺杆爬,他故意大声地吼叫着,脸上拧出可怕的样子。

“杂接?把儿事做了尔格开始球势了,三娃,咱一哈把这伙鳖宗打个趟烂。”薛二宝把烟头往地上一撂,翻着眼皮瞪着三角眼露出凶光,窑里面一下子开始嚷嚷起来,叫嚣着要大闹泗儿沟。

拓曾凡一看这阵势着了急,连忙给拓三娃说着好话,拓三娃摸着绑着绑带的脑壳,一只脚踩在灶台上,他指着拓曾凡去传话,想了事可以,拿一千元来摆事,从此泗儿沟做买卖的别踏进他拓家沟。

拓曾凡一听吃了惊,拓三娃这可是狮子大张口,对于庄户人来说这可是天文数字,他挤出笑容让拓三娃消着气,拓三娃看着众人感到脸上的面子下不去,拓曾凡毕竟也是户家的长辈,他甩出话给拓曾凡个面子,拿500元一个子也不能少,否则明到了时辰就踏平泗儿沟。

拓曾凡沮丧地出了门,加如爷听着脑门上冒出了汗,毛虎家的窑里听到消息一下炸了锅,虎军跳着脚的怒吼着,500元可是个天文数字,拓三娃这是在讹人,泗儿沟人再去不了处于集散中心的拓家沟,这样下去他们这帮惹事的后生们可不都成了囊子,维军挥着拳头发着狠,这帮龟滋子要敢来,他就敢敲断驴日的腿。

毛虎家窑里聚的人越来越多,听说拓三娃要大闹泗儿沟一个个面面相觑,天色已暗了下来,毛虎家的院落灯火通明,拓三娃的讹诈无疑是对泗儿沟的侮辱,虎军的哥哥虎生赶过来,也气得青筋直冒。

虎生从毕家堡公社上完了初中就回了队里务农,林芳在泗儿沟教学时,虎生可是他最好的学生,五年级时他考了全公社的状元,在毕家堡上初中时成绩也非常优秀,可是虎生的家里穷供不起他上高中,他脑瓜子灵人精明,就开始做起了绿豆生意,银州的绿豆自古就有名,虎生正愁准时机准备大干一场。

虎生一撂下话,后生们都像打了鸡血,泗儿沟陈家的,王家的,刘家的,平家的这些后生们都赶了过来,泗儿沟人虽说人老实,但不能被人家欺负到头上当囊子。

“你大了个脑,米脑子,都是帮修蹄子货,立洒都给我回磕,谁也不许给老子胡整,没球王法了,我就不信半脑子的拓三娃敢跑到泗儿沟撒野来。”听到信儿的贺满仓拉着队长王大富、民兵连长喜旺急匆匆地来到毛虎家,看到虎军正在给那帮后生分着工,他一听就急了,害怕泗儿沟闹出天大的事,急忙在那阻止着。

毛虎院子里的后生们被贺满仓一骂都慢慢散去,贺满仓指着虎生日撅着:“你也是个米脑子不起好作用,捅出个大乱子有你后生好果子吃。”虎生是贺满仓二弟家的大儿子,侄娃子里面他最看重的就是他,可他没想到,这个虎生这时候也不省心……

拓三娃真的敢跑到泗儿沟胡闹腾吗?贺满仓心里也犯起了嘀咕,听人说那拓三娃是有名的半脑子货,真要是耍起无赖,那可该怎么办?贺满仓背着手绕着磨盘转着圈,嘴里“吧嗒吧嗒”吸着烟袋锅,他娘的胡儿子入侵延安他都没怕过,这拓三娃还没了王法了?想着想着贺满仓又指着虎生吆喝着:“都给老爷回去,谁也不许捅下乱子。”

虎军在半坡上喊着平家的老四,把维军、毛虎几个又聚在一起,既然拓三娃敢撂下话,这脏怂明天就一定会过来,绝不能让拓三娃得了逞,否则泗儿沟就会在这川道里污了名,他们这几个惹事的后生就是罪人。

黑牛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虎军想事想得远,人也硬气,虽然刚才挨了贺满仓的骂,可是贺满仓一满不知情,他还是凭着过去打过几年仗那点胆气,没有估量好这个拓三娃的悍性,早上的事虽然是毛虎那开始的,可是自己也参与了,自己不后悔,放到泗儿沟人谁身上,也不能被外人胡踢踏,黑牛想着想着又冲了头,他看到加如爷往山坡上走,他就一溜小跑跟了上去,加如爷是个操心的主儿,他绝不会看着把事情捅烂疱了。

虎军給几个后生交待着,黑牛听得很兴奋,他凑到虎军跟前拍胸脯,加如爷拍着他的脑袋:“你给老爷悄悄地,就你这瘪谷子,人家一逼斗就让你烂杆了,别掺和!”几个人听着都笑了,黑牛摸着脑袋脸蛋涨红,唉!自己这个大罗圈,谁也看不上他…..

黑牛一也都没有睡,他在窑里翻腾着,提起这个拓三娃他恨得牙痒痒,自从开始做小买卖,黑牛受了不少欺负,上一次在薛家砭,薛二宝带着一帮人讹了他的黑钱,几次到拓家沟,拓三娃指头戳着他的脑壳威胁着,自己的摊位被挤得远远地,敢和他卖一样的货,他就连日撅带吓唬搅得你做不成生意,更让他气愤的是,这拓三娃还给他叫矮骡子,侮辱他是个牲口,跟着他那帮坏饼子们,一见他到拓家沟,就呼着这个丧眼的名号,黑牛越想越生气,肚子气得鼓鼓的……

拓三娃你就是再悍性,到了泗儿沟黑牛也绝不会轻饶你,黑牛那根牛筋冒了起来,血一下涌上了头,黑牛半夜里跑到仓窑里去翻腾,终于在破麻袋下翻腾出那支老土炮,老土炮以前大大在后山打过兔子,他还帮着大大装填过火药,黑牛提着马灯一点点的翻着,他找到了已经有些生锈的弹壳和蜡封的火药罐……

雄鸡又开始叫了,天空渐渐出现了鱼肚白,已经三月了,外面依然很冷,这些时日时不时就刮起沙尘暴,红仔仔也不敢抱出门,折腾了一晚上的黑牛出窑伸着倦腰,他早早地挑了两满缸水,又踩着西山梁阴坡的积雪跑到后山扛了一担柴,火红的太阳跃上了东山梁,下山的黑牛额头上已冒出了一层汗。

加如爷这个千里耳一早又去打探消息,传回来的消息让他脸上变了色,昨夜拓三娃在拓家沟摆了酒场,给他壮势的几个黑痞全都喝得酩酊大醉,他们叫嚣着一起过来要收拾毛虎、黑牛那几个闹事的后生,加如爷赶紧去找虎军商量对策。

贺满仓也得到了加如传来的信,他的胡子一翘一翘地瞪着眼,他喊来了喜旺让他通知队里的民兵,如若有人来闹事,就让民兵跟他过去处理事,在毕家堡贺满仓从来都不信邪,共产党的天下还有谁敢没了王法,他倒要看看拓三娃还能像马王爷一样长了三只眼……

维军从窑里拾翻出几根洋镐把,胳膊肘夹着来到毛虎家,惹了事的毛虎闷着头在院子里压着饸橯面,泗儿沟的老少真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一早上就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虎背熊腰的维军到了窑院里把洋镐把一甩,几个后生拿起洋镐把比划着。

时间过得很快,阳光直射着人的眼睛,刚刚解封的小河荡着清波,泗儿沟的老槐树下,戴着白羊肚的冀挠爷、德旺爷、茂盛爷等一帮老汉挤在空地上晒太阳,小后生艳娃腰上捆着根草绳子吆喝着羊群经过,几个婆姨带着半大的娃娃在老槐树下嬉戏,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与平静。

这一夜虎生也没消停,凭着直觉和判断他感到这不是个小事,虎军这帮后生年龄小拿不稳事,他喊来治娃、胜利等几个和他一起玩大的兄弟商量着别闹腾出什么大事。

德旺爷喊着脚步匆匆的虎生,他也听说了有人要到泗儿沟来闹事,虎生生怕惊了树下这帮老祖宗们,他笑嘻嘻地装作若无其事,从倒茬茬里掏出一盒凤凰烟,这烟可是虎生到外面做生意用给精贵人的,老祖宗们一个个接过烟抽稀罕,烟气里有一股特别的香味,老祖宗们一个个咧开了嘴笑开了花……

山路上一道尘烟,带着股杀气腾腾的匪气,四辆马车坐满了人,拓三娃和薛二宝坐在头一辆马车上,他的脑袋上缠着绷带,嘴里叼着烟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喜旺跑过来向贺满仓报告,拓三娃果然带着人进了山。

路口站着十五个民兵,都是泗儿沟的社员,贺满仓倒是显得很沉着,眼里透出一股不屑,虎军带着维军、毛虎、平家老四等一帮后生都坐在半山坡上,他不敢贸然前去,害怕贺满仓日撅他。

虎生和治娃跟着队长王大富站在断头柳下,看着山道上马车冒出了头,虎生有些紧张地攥着拳头,治娃也在睁大眼看着,这个拓三娃果然恶名在外,真的是找上门来了。

“站住,你们想干甚?”民兵队长喜旺看到马车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提着个白蜡杆棍子堵住了路。

“干甚?你没看到老爷头上受了伤,今天老爷就是到泗儿沟讨个说法,不给老爷个答复,那几个龟滋子一个也跑不了。”拓三娃“蹭”地一下跳下马车,挺着胸脯指着喜旺怒目圆睁着。

“你有冤可以找公社,找派出所,这里决不允许你胡来!”喜旺伸出胳膊拦住了拓三娃的身子。

“胡来,胡来个甚?把我打了说我胡来,你泗儿沟人都不要球脸了,给老子滚远远接!”拓三娃一把扯开喜旺的胳膊,喜旺刚又摁住拓三娃的肩膀,一旁的郑虎子上前一把掀了喜旺一个趔趄。

“我看谁敢再往前给老爷闯过去,你这后生醒醒晃晃想干甚?还没了王法了?”贺满仓看着气焰嚣张的拓三娃来了气,他抬起手用着烟袋锅指着他,眉毛胡子都翘了起来。

“我说谁敢冒大尾巴狼呢?原来是贺书记,好,既然你来了,你就主持个公道,把打我拓家沟的几个龟滋子交出来咱们就算两清,不交也可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把钱给我陪了,个青害菜走人。”贺满仓在这道川道里可是无人不识的,拓三娃知道贺满仓的大名,这个老家伙绝非一个善茬,拓三娃也不敢贸然而动,他翻着眼皮挑衅着。

“你这后生也讲个理,我们队上的几个后生被你们打得脑壳上缝了针,这个钱要谁来赔?尔格一满都是你的事,还带着人到这里来闹腾,我说你这后生,你也要拍拍良心再说话哩。”贺满仓眼睛直逼着拓三娃,丝毫没有退让。

“谁到这闹腾来了,呵,还没有我说话的份了,是我先跑到你们泗儿沟来找事来了,还是你们到我拓家沟来闹事了,打了人,还在这装糊涂,这一碗水要往平端,你这什么书记?睁着眼睛说瞎话。”拓三娃眼冒凶光,开始对着贺满仓也发起狠来。

“拓三娃,你说个甚!我警告你,今天你要是敢在泗儿沟胡折腾,我贺满仓绝不会饶恕你!”贺满仓气得嘴唇发抖,脸色发白,指着拓三娃吼着。

“哟!亢硬,我好害怕啊,贺满仓,你个老杂毛子,有本事就冲爷爷这里来。”拓三娃抻着个脑袋往贺满仓胸口顶,他双手拍着挑衅着,后面的人哄堂大笑着。

“你这个杂儿子果然是无法无天了,你给老爷滚远远接!”贺满仓面对着拓三娃这个无赖气得浑身发抖,他一把将拓三娃推了个趔趄。

“哦豁?贺满仓,大家可都看着呢,是你先动手打人的,妈了个板子的,尊重你看你是个老书记,既然你不要球脸,甭怪老爷不客气……”拓三娃有些恼羞成怒,开始挽起袖子一把扥住贺满仓的羊皮坎肩,贺满仓被推得倒退好几步。

喜旺一看不好,他一挥手,民兵们一下子涌了过来,后面的薛二宝一吹口哨,拓三娃带的人气势汹汹地围了过来。

“住手!”虎生从人群里一下子冲了过来,一把掐住拓三娃的脖子,向后推了几步一使劲,拓三娃来了个后仰叉被摔在土坡上。

“拓三娃,你这个有人生没人养的儿货,贺书记比你大大年岁都大,你休了你先人,整个川道里也没见过你这种牲口,今天老子就不信了邪,你给我动动试试!”虎生一向比较随和,这一刻他实在难忍,一下子爆发起来,脸膛气得又红又紫,身子打着哆嗦,贺满仓看现场的情形不对,赶紧叫王大富骑上快马去到公社找公安。

“好好,你妈了个板子的,你式子硬,那就别怪老爷不客气了,给我打!”拓三娃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冲着身后大喊了起来,几十号人拿着棍棒铁锨就往上涌。

“驴日下的,给我冲!”躲在半坡的虎军一看拓三娃开始动了手,他一声吼带头冲了下来,后面跟着十几个后生拿着棍棒怒吼着。

薛二宝从腰里拔出一把军刺,照着冲在前面的猎娃就是一刀,猎娃一声惨叫捂着头倒了下去,他的头上冒着汩汩鲜血,薛二宝挥舞着军刺咬着嘴唇发着狠,他带的几个黑痞纷纷拔出军刺,陈胜利的胳膊上也被捅了一刀,血从袖口流了出来,寒光逼退着泗儿沟冲上来的后生。

“哈哈,来呀,来,有本事给老爷往前来,老爷今天不劈死几个杂儿子,老爷就枉在这川道里混了。”看到泗儿沟人见到血吓得往后退,拓三娃气焰更加嚣张,他发狂似地仰天长笑,阴毒的眼镜透着慑人的杀气,充满火药味的现场一下子凝固了,一根火柴就能引爆整个山谷。

突然斜刺里冲上来一个人,一枪托子砸在正在狞笑的薛二宝头上,薛二宝的脑袋喷出一股鲜血,一下子溅射了出来,“矮骡子……”还未等拓三娃喊出来,一支枪管就盯在了他的脖子上:“拓三娃,你这个牲口,老子今天就结果了你!”

谁也没有想到,千钧一发之际冲上来的竟然是黑牛,一个上午虎军在那排兵布阵,考虑到黑牛有残疾,大家也没叫上他,黑牛扛着老土炮就躲在大路口的断头柳下,他目睹着拓三娃的无赖和嚣张,当他看到拓三娃竟然敢一把拽住满仓爷的衣领子,他的血一下充了头,气得眼泪涌了出来,他刚要冲出去,看到虎生叔迎了上去,黑牛端着枪胸脯气得一鼓一鼓的,当他看到拓三娃的人下手凶狠砍伤了猎娃和胜利,黑牛“哇哇”叫着,冲过去一枪托子砸倒了薛二宝。

“黑牛,住手!”黑牛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贺满仓见黑牛头发耸立,双目通红,黑牛一向老实,人像头闷驴,他的突然爆发一定是可怕的,贺满仓生怕再闹出个什么大事,跺着脚急着在那吼着。

“妈了个板子,你吓唬谁?你这个矮骡子,有本事照爷爷这里打!”枪口顶着脖子的拓三娃倒没有犯怵,拍着胸脯“咚咚”响。

拓三娃这一玩起了横,他带来的人又开始慢慢往前涌,手里举着洋镐把的拓乐乐叫嚣着,第一个往前冲,黑牛枪顶着拓三娃的脖子慢慢往后挪移着步子,拓乐乐看到黑牛向后退着更加有恃无恐,手指着黑牛,爹娘老子的骂着,黑牛有些犹豫,不该如何是好,他的额头上已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虎军和维军眼看黑牛要吃亏,急忙拎着棒子往上涌。

“嗵”的一声枪响,情急下的黑牛对着拓乐乐脚下开起了枪,拓乐乐身前冒起一股尘烟,老土炮打出的子弹开了花,几颗铅弹打中了拓乐乐的腿,拓乐乐抱着腿倒在地上痛苦地扭曲着,惨叫着。

“黑牛,别犯浑,快把枪放下!”黑牛突然开了枪,现场的人一下子都被镇住了,一个个吃惊地张大了嘴,谁都没想到黑牛会来这一出。

拓三娃也被吓了一跳,他看到自己的人吓得一个个退了下去,拓乐乐被人架着嚎哇哭叫着,气势一下子发生了反转,拓三娃头上冒出了汗,如若就此这么退回去,那他拓三娃今后就没脸在这川道里混了,想到此,又看看眼前这个碎小的矮骡子,拓三娃那股悍性又冒了出来。

“草你妈了个板子,今天你打不死你大大,你就是驴养下的,老子非弄死你!”拓三娃突然抓住顶在脖子上的枪管,眼睛凶狠地逼着黑牛。

“拓三娃,今天老爷就要给这川道里除一害,你信不信,老爷今天就要打死你!”黑牛咬着牙,发着狠,眼睛红红地,枪管狠狠地戳在拓三娃的脖颈上,黑牛的力气很大,戳得拓三娃龇牙咧嘴着。

“龟子孙,你不打你就是我孙子!”拓三娃捂着脖子转过身又发起了狠,他抱着侥幸,眼前这个矮骡子无论如何也不敢对着他敢开枪,到了这个份上,他必须赌了这条命。

拓三娃这一喊,有些戾气的拓家沟人又像打了鸡血,他们叫骂着又涌了上来,棍棒铁锨举起来在黑牛眼前开始晃着,拓三娃开始挣扎起来,他又一下双手抓住枪管,枪管对着他的额头,他大吼着:“照这打,不打你就是我孙子!”黑牛被拓三娃逼退了好几步,黑牛有些慌,脚下的石头绊了他一趔趄,对方的人又开始吼了起来。

刚刚被打的薛二宝缓过劲来正拨拉着人群往上冲,拓三娃突然从后腰里拔出一把三棱刮刀逼向黑牛,一缕寒光直射黑牛的眼睛,他已退无可退,虎军一声大吼,泗儿沟的后生们抡起棍棒就往上扑,眼看一场混战就要开始了……

“嗵嗵”传出两声巨响,拓三娃的头上冒着黑烟,他的身子一下子软了倒了下去。

“三娃被打死了,三娃被打死了!”不知道谁在里面喊着,现场的人一下子愣住了,黑牛红着眼睛端着老土炮有些恍惚地站在那里,枪管里依然冒着黑烟,他直楞楞地盯着着人群往前走了几步,拓三娃带的人吓得倒退着,一个个瞠目结舌,贺满仓手上的烟袋锅掉落在地上,他张大了嘴,黑牛这是闯大祸了!

“住手!”突然后面传来一声吼,接着从坡下跑来几个气喘吁吁的公安,毕家堡公社派出所的所长王占柱带着几名公安冲了过来,他们身后跟跑着去报案的王大富。

“放下枪!”王占柱冲过去一把抓住了黑牛的枪管,黑牛依然站在那里傻傻地发着愣,几名公安扑上去,一下子把黑牛扑倒在地上了铐子。

拓三娃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他的裤裆处已洇湿一片飘着尿骚味,王占柱蹲下检查他的伤口,他头上的纱布有着黑火药熏得黑迹,王占柱掐着他的人中,拓三娃一慢慢地睁开了眼,原来他被蹭着头皮的子弹和爆炸声给吓晕了,现场的人虚惊一场,拓三娃软塌塌地被扶起来,裤裆湿成了一片,裤管还不断有尿液流出来,人们发出了哄笑……

黑牛非法使用枪支,用老土炮打伤了拓乐乐,几名公安把他押进了警用三轮摩托车,泗儿沟的社员呼啦一下围了上来,王占柱用警用喇叭喊着,今天的事情性质很严重要进行调查,贺满仓生怕再闹出个什么事来,他大声吆喝着,人群让出了一条道,警用三轮押着黑牛上了山路……

公社的公安一来,现场的黑痞很多都有过前科,他们一个个低下头不敢直视,连忙架着拓三娃灰溜溜地散去,虎军捏着拳头,老实巴交的黑牛竟然上演了这一出,黑牛那一枪真的是让虎军心惊肉跳,这家伙够机灵,枪口居然抬高了几寸,来了个有惊无险,彻底让嚣张无赖的拓三娃现了原形,娘的,真是没有看出来,黑牛真的是好样的!

社员们一起围住了贺满仓和王大富,今天要不是黑牛顶出来,泗儿沟非出大乱子,黑牛为泗儿沟长了脸,社员们一个个竖起大拇指,大家要求一起去公社请愿,一定要分个青红皂白,黑牛决不能为此蹲监狱。

大队部里变得很拥挤,社员们纷纷在扯开的白布上签着名,捺着血指印,想一想黑牛为了泗儿沟队里的尊严被公安带走,他的老娘还瘫在炕上,婆姨人不精明,还撂下一个半大的娃娃,他做出的牺牲太大了,黑牛做的事让泗儿沟婆姨们也一个个赞着,毛虎婆姨,治娃婆姨和胜利婆姨几个不约而同的来到黑牛家的窑里,又是拿小米,又是拿红枣,胜利婆姨还拿着一块羊肉,她们决定黑牛这几天要是回不来,她们就帮着黑牛伺弄着……

贺满仓怀揣着请愿书,连夜就带着王大富就下了毕家堡,黑牛被押到爬出所在审问,他们俩也一同进了派出所去喊冤,王占柱刚给黑牛做完笔录,人刚出来,贺满仓就急忙跑过去堵住了他。

贺满仓来到王所长的办公室,他和王大富一五一十地叙述着事件的来龙去脉,黑牛今天犯浑,完全都是拓三娃欺人太甚,王占柱倒显得很客气,他告诉贺满仓,已经派公安去传唤拓三娃和所涉及的人,事情会弄个水落石出。

贺满仓和王大富在公社的招待所等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又赶到派出所,公安也是折腾了一整夜,不一会儿,贺满仓看到那个拓三娃和头上缠着绷带的薛二宝也被刚刚带进了派出所,贺满仓心里不踏实,又跑到公社找马书记,原来的刘书记去了银州县人事局当局长,这新来的马书记一回生二回熟,对贺满仓倒是很尊重,贺满仓详实的给马书记汇报着,马书记蹙着眉头抓起了电话,吩咐王占柱一定要严肃的处理好这起事件,对当地的土盖子和恶势力要严惩。

一直到了下午,事情终于有了眉目,王占柱带着副所长来到公社给马书记去汇报,黑牛动枪伤了人,这在当地影响可不小,县公安局的局长也已过问了此事,马书记最后还是发了话,这土盖子拓三娃纠集一伙两劳释放的坏分子,跑到泗儿沟门上去欺负人,要派出所认真调查,区别对待,妥善处理好此起事件,相关责任人都要进行追究。

拓乐乐的伤情有了初步诊断,他的大腿内侧中了几发铅弹,没有伤着骨头,贺满仓看到报告心里大出口气,一直到黄昏,王所长终于发了话,拓三娃寻衅滋事,殴打他人,被行政拘留十日,黑牛非法使用枪支,伤害他人,被行政拘留十五日,其他参与人员视情节都给予了治安处罚。

王占柱给拓三娃宣读着处理决定,拓三娃捶胸顿足地大呼着冤枉和不公,警车押着他和黑牛前往看守所,两个人在车里相互怒视着,而拓三娃的眼光里已明显多了一丝晦气……

黑牛犯了王法受到惩处,贺满仓对这个结果还是满意的,这还多亏了马书记发了话,按他在公社打听的情况,黑牛的性质很严重,看来派出所充分考虑了事情的因果,也幸好拓乐乐没有什么大碍,当贺满仓回到泗儿沟把这个消息告诉社员们,许多社员都长出了口气,毕竟黑牛没有被判了刑,这真是万幸啊!

拓三娃在泗儿沟出了丑可谓是丢人现眼,这一下在整条川道传了个遍,很多社员在拓家沟受到过拓三娃的欺负,这一下真是痛快解气,拓三娃尿了裤裆被传了笑柄,就连拓家沟人也感到丢人败兴,泗儿沟人这回算是长了脸,让恶贯满盈的拓三娃被打回了原形……

作者简介:简单,一个思维简单,喜欢做梦,对自然充满好奇的歌者。

《当代原创散文诗歌精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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