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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吉》二、郎木寺、桑结喇嘛 || 作者:李涛



多 吉
二、郎木寺、桑结喇嘛
作者:李涛

   笔直的柏油路在甘南草原上交错,像大地清晰的脉络,通往某处不为人知的神祗。一望之内,膘肥体壮的牛羊在人间幸福地徜徉,玛尼堆沧桑的石块布满了虔诚的刺青,现代文明与游牧文化在这里相濡以沫地并存。
   车行甘南,满目里尽是蓝天白云和草场牛羊。车轮在大地上发出重重的摩擦声,像天地间一声绵延的叹息。笔会结束的第二天,我应多吉的邀请,随他一道前往郎木寺探望他的一位旧友。地处甘、川交界的郎木寺,是藏传佛教格鲁派在安多西藏最重要的寺庙,信徒心目中的圣地,也是嘉陵江主源之一白龙江的发源地。我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解一条河发育、蓬勃的历史和过程,去寻找白龙江最原初的一滴水。
   多吉驾驶着他心爱的座驾,这是一台最老款的“切诺基”,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这台车的破旧程度直接超出了我的想象。车身随处都是大块大块掉漆之后的斑斑锈迹,像野生藏牦牛自然愈合之后的伤口,裸露着狰狞的疤痕,发动机发出公牛咆哮般的低沉轰鸣。看到它,我不禁便想到那些挎着腰刀,拎着酒囊,穿着藏袍,须发浓密的天神般的藏族汉子。驾驶座上的多吉,整个人与这台车毫无一丝违和感,在马背上生根、长大的男人,驱动汽车就像驾驭胯下的烈马,同样驾轻就熟。
    与我们同行的还有一位来自青海果洛的藏族女诗人阿秀毛。33岁的阿秀毛就毕业于甘南师范学院,多吉于她,属于亦师亦友。在她身上并没有太多藏族女性的特征,微笑起来,像桑科草原明朗的天空,比一朵云,还要清浅。多吉依旧哼着那首我听不懂的曲子,曲调苍凉,像是讲叙人间的一出悲剧。这次有了阿秀毛的帮忙,使我轻易地弄懂了歌曲的意思。那歌词的大意是:“长青春科尔寺的金顶上,结满了藏民心中圣洁的莲花。风儿拂过毛垭大草原,出征的勇士啊!你何时归来。卓玛姑娘长长的睫毛挂满了思念,她在想:把最美的那朵花儿摘下来,该送给谁?”。
    歌曲很美,我无法用文字把它的韵致准确地翻译表达出来。多吉厚重的嗓音同样具有很强的带入感。那一刻,我的身心都随着多吉的歌儿飘荡到了数百年前的理塘,那座给予了仓央嘉措太多浪漫和柔情的毛垭大草原。“你一定不知道吧,”阿秀毛长而微卷的睫毛轻轻闪动,和歌里在风马旗下痴痴等着征人归来的卓玛姑娘一样生动。她的语腔居然带着一丝江南女子的温婉,轻声对我说:“这支歌儿,就是多吉老师原创的。”。我一分也不感到惊讶,在我的意识里,像多吉这样为了信仰,一生都在跋山涉水的信徒,无论创作出多吗摄人心魄的作品,都不足为怪。一个能够动用半生的时光,去为自己的内心剔除杂念的人,留给世间的东西,都是干净的。
   夏日的甘南草原上,马匹浩浩荡荡地运载着信仰。马背上带着双舌毡帽,穿着肥大的“初巴”的男人,把马儿催的箭一般急,大声吆喝着,把牛群赶往水草丰嫩的草原深处,那里,有他们居住的帐篷和需要延续下去的宗教与香火。牧羊的藏童轻哼着只有他和羊群才能听懂的歌谣,一边在玛尼堆的青石上凿刻着与生俱来的信仰。仿佛神灵的一点眷顾,天地间万物汹涌,此刻,却有大静于内。其后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里,我们三人竟都默契地一路无话。似乎生怕一开口,便坏了这方风景处子般的清白。
   车到郎木寺,刚好过了饭点。由于并非旅游旺季,小镇青石街道上游人很少。郎木寺其实是一个甘、川两省共管的小镇,白龙江的一条清流,自西向东将镇子一分为二,江南属于四川若尔盖县,以北则归甘肃的碌曲县管辖。我们要去的达仓郎木赛赤寺,便在甘肃境内,隔着一条浅流,与对面的达仓郎木格尔底寺相望了上百年时光。在赛赤寺与格尔底寺之间,居然还建有一座气势颇为恢宏的清真大寺,澄绿的琉璃顶在阳光下格外明媚,偶尔有穿僧袍的喇嘛在其前经过,多少显得有些另类。我不由好奇,经多吉一番解释才明白,原来在这安多西藏的腹地,同样有大量的回族同胞繁衍生息其上。而从出生那一刻起,就一生笃信佛教的藏族群众,和泽被众生的佛陀一样,包容着一切外来的事物,包括宗教。就这样,在这片圣洁的天空下,两种不同的教义和文化,水乳交融般地神奇共处着。使我有理由相信,郎木寺的每一寸土地上,都匍匐着最坚定和纯粹的信仰。
 

   在赛赤寺管委会的门口,我见到了前来迎接我们的喇嘛桑结,他便是多吉前来探访的老友。和郎木寺的数千僧俗一样,在经过长年的高海拔日光照射之后,他方方正正的脸和身体其他裸露在外的部分,都镀上了一层发红的古铜色,与红色的僧袍相得益彰。头顶处刚刚贴着头皮生出一层坚硬的发茬,像抽青的草原,使他整个人看上去都焕发着勃勃的生机。他腰间系着一条和僧袍一样颜色的腰带,上面居然挂满了形色各异,或长或短的各种材质的钥匙,几乎围满了他的腰。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随身携带这么多钥匙。“桑结是赛赤寺的'措钦吉瓦’,寺里所有的钥匙,在他那里都有备份。”多吉快步走向桑结,三言两语便顺带满足了我的好奇心。“'措钦吉瓦’是僧职,就是赛赤寺的大管家。”善解人意的阿秀毛在一旁轻声解释,消除了我最后的一点疑惑。我不禁暗暗称奇,原来这位桑结喇嘛,竟然还是个位高权重的僧人。
    多吉和桑结,两个一般魁梧的男人,高声朗笑着,相互欢快地拥抱。我完全读懂了他们发自内心的喜悦。在多吉的指引下,桑结来和我们见礼。相较多吉和阿秀毛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桑结的汉语显然生涩了许多,我勉强听懂了他欢迎的意思,忙不迭地向他行合什礼,在我的预想里,桑结应该做高僧状,庄严地向我还施同样的礼仪,熟料桑结大笑着,一把便握住了我的右手,用另一只手拍打我一侧的肩膀,和当初多吉初见我时的礼节一模一样,桑结的举动让我心生感动。他的手指关节粗大,握上去就像握到了一把饱经沧桑的坚硬石子,那应是他在酥油灯下盘动念珠,日复一日地探究盛因死义、万般轮回法则的结晶。
   整个下午,我们就在桑结的引导下,在赛赤寺神性的建筑群中穿梭瞻仰。我知道多吉和阿秀毛都曾不止一次地造访这里,尤其是多吉,几乎每个夏天,他都要在郎木寺住上一阵子,与寺院里德高望重、佛法精深的勘布参禅论道,也和朋友们一起,在天葬台上为逝去的亲人祈福。但这个下午,他们仍然和我一道,忠实地追随着桑结喇嘛的脚步,认真地聆听桑结为我讲述达仓郎木赛赤寺草木和众生,并在必要的时候,偶尔为我提供准确的翻译。
   和方圆千里的藏族信徒一样,桑结坚信这里就是当年莲花生大士渡化黑虎,使她化身仙女,护佑一方的所在。而“达仓郎木”在藏语里本就是“黑虎女神”的意思。美丽的神话和传说,历经数百年时光,最终衍化成为一个庞大族群最坚固的信仰。公元1747年,拉萨甘丹寺第53任“赤哇”降参桑格,以其无量公德和精深学问,受第七世达赖喇嘛格桑加错允准,回到他的家乡建寺弘法,他在达仓郎木建起的寺院,被人们冠以“赛赤”这一高贵与荣耀的名称。“赛赤”是藏文音译,意为“金色的宝座”,同时也代表着西藏佛学界的最高学位和荣誉。
   在郎木赛赤寺三百多年的历史上,曾遭受了多次的战乱和纷争。所以,赛赤寺的发展过程也是不断重建和修缮的过程。依山而建的庞大建筑群零零散散,像佛陀洒落在人间的念珠幻化而成。一路上,我们随处都可遇见年龄相差悬殊的僧人在不同的庙堂间穿梭。身披深红袈裟的僧侣,与俗人一样在世间游走,一样食用酥油和藏耙,只是相较于我们的口舌之欲,他们更加坚持地探寻着雪域高原上最古老的精神真理。在宗喀巴殿门前的石阶上,上了年纪的藏族阿妈坐在斜照的阳光里,呢喃着转动手中的经轮,灰白的头发扎成两只辫子,从耳旁垂到胸口,就这样陪伴着她,每天在经文里取暖。在这里,性别、年龄和文化都不重要,甚至生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善待苍生,慈悲天下。
 

   夕阳漫过山坡的时候,桑结在赛赤寺洁白的经塔旁和我们作别,他有自己的功课要做,多吉则带着我们前往镇子上投宿。在镇南属于四川境内的一家叫做“郎木秘境”的主题客栈,多吉与身着盛大藏族服饰的老板娘用藏语熟稔地交谈着,彼此应该相当熟悉。客栈共三层,属于西藏最普遍的“碉房”式建筑风格,主体以暗红和灰白色为主,室内则以明黄居多。厅堂和走廊随处都挂着唐卡、牛角以及其他一些像是银质的工艺品,唐卡多是“占巴拉”、“扎吉拉姆”和绿度母的法相,这个我倒是知道,“占巴拉”和“扎吉拉姆”是藏传佛教里的男女财神,悬挂在这里是恰如其分的。
   房间的窗户刚好可以供星星和月光照进来,柔白的光铺了满满一床,我整个人仿佛沐浴在绿度母菩萨大慈大悲的光辉里。我不禁想到从前那些曾经造访过的古寺名刹,在那里,商业的气息早已遮掩了宗教本来的面貌,居于庙堂高处的众神以明码标价的方式,向世人出售吉祥和幸福。而在郎木寺,我时时处处都在感知着最原始的干净与纯粹,还有血脉里流淌的坚固信仰。
   西天最亮的一颗星,此刻正悬在达仓郎木赛赤寺经文流转的宝顶上,真的像一朵圣洁的白莲。
多 吉 || 作者:李涛

作者简介:李涛,男,甘肃武都人,基层公安民警,中国诗歌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协会会员,哈尔滨呼兰区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曾多次在全国各类比赛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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