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春和、张秀清 整理
中华书局出版
1981年11月第1版
1981年11月第1次印刷
定价：1.50元
【梅轩曰】此书得于《孔夫子旧书网》，原价一块五，现价十五，长了十倍。系作者自撰的一部年谱，详细记叙了其六十一年的官场见闻，名为年谱，实等于讽世小说，刻画官场鬼魅细致入微，不亚于清季之《官场现行记》。梅轩以《张集馨官场笔记》名之，逐日批读，有足令诸君拍案惊奇与扼腕疾首者。
八十五
这一年秋天，本省臬司上报刑部准备秋决的150余名罪犯案卷，全部批回照准。
其中，马书新故意杀妻案，由缓刑改成了实刑。
泾阳县罪犯马书新，嗜赌无赖，妻子李氏苦劝不听，屡教不改。
结果祖上传下的一点家产都输光了，穷得家徒四壁，以至于妻子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冬天只好光着身上盖着稻草御寒。
李氏的娘家哥哥可怜妹妹，送来一床棉被，让她聊以勉强过冬。
马书新回家看见棉被，立刻跑去抢夺，想变卖继续去赌博。
李氏死命抓住被子，不让马书新抢去。
马书新遂将妻子连踢带打。
李氏被打得遍体鳞伤，倒在地上，气愤嚷骂。
马书新恼羞成怒，一时性起，拖过一把铡草的铡刀，将李氏砍倒，还不解恨，又将妻子头颅砍下。
经县里的法医验尸和狱警审讯，马书新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
县府于是依照故意杀人罪，将其处以绞刑，缓期执行。
我到任之后，详细查看秋后待结的罪犯案卷，看到马书新杀妻案，情节特别残忍，而且该犯又是一个远近闻名的赌徒，实属罪大恶极，就将其由缓刑改判实刑，重新整理案宗后，上报甘肃总督衙门。
总督衙门很快就批准了，命臬司按程序上报刑部。
按照惯例，向来秋审的案子，先由臬司提出主导意见，然后总督府和巡抚衙门共同商定，如果遇到意见不一致的时候，就由两署长官批回令臬司再重新斟酌拟写判决意见。
总督同意缓改实的意见，但巡抚林则徐大人有不同意见，他认为还是应该按惯例处缓刑妥当。
我说，马书新故意杀妻，当场切下头颅，手段异常残忍，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这种犯罪行为，向来都处以实刑。况且该犯是个赌徒，更加不可宽贷。再说，总督布大人也已经同意缓改实了，似乎不好再改变了吧？
林则徐大人说，集馨，你说得不错。我主要还是为你的政治前途考虑。你还是太过书生气。你现在是以道员的身分主持臬司工作，如果按这个意见上报后，万一刑部不批准，恐怕你就要被问责。真要问责，不是降职就是调离。你这个级别的干部，受这样的处分，刑部就可以决定，不像臬司官员必须上奏皇上，他们还可以送人情。为了这样一件案子的改判，让自己的政治前途受影响，太不值得。至于总督布大人那里，我去解释和做工作，请他把你的报告驳回另行拟核意见。
我见林大人一片赤诚为我着想，也就不便于再坚持己见，就听从了他的建议。
林大人认为，故意杀妻案，按照惯例都是处以绞刑，缓期执行，并不区分情节的轻重不同。西安距离京都不远，我们可以将案情抄寄刑部张兰沚尚书，与他商酌。
不长时间，张兰沚尚书回了信，提出，此案情节清楚，故意杀妻，手段残忍，必须处以极刑。但是，你们也要注意方法，你们上报的时候可以拟为缓刑。然后，由刑部驳回，你们再根据刑部意见，修改定案，以实刑上报。因为刑部的潜规则是，凡是地方报来的重要案件，不驳回不足以显示他对执法的谨慎和重视，并且不驳回也不足以体现他的权力。
我将张兰沚大人的回信呈给林则徐大人和诸位僚属传阅，大家都为之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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