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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悲歌】第四章 随着父亲的去世,那种父子其乐融融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从此我和七妹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为养家,我爸爸和我姑夫李松舟凑了部分钱,在大市口合伙开了家棉花店,兼卖绸缎。

经营过程中,又以店里的名义,向亲戚吴令闻先生借了五百两银子作为周转金,买卖还算不错。

但是,好景不长,姑夫外出骑马,意外摔断了腿,店里的事就由我爸爸一个人支撑。

由于我爸一介书生不善于经营,棉花店蚀了本,眼瞅着经营不下去。吴令闻先生担心借出去的钱回不来,就从我爸爸名下扣除了五百两银子。银子是以店铺所有投资人的名义形成的共同债务,按说应该大家分担,不应由我爸爸一人偿还。但姑夫装糊涂,都是至好亲戚,我爸爸碍于面子也一直没好意思提这事儿。

我爸爸去世后,棉花店也关了门,在盘点和分割资产的时候,姑夫始终没有提起这事儿,我们应得的款项也没有跟我们算清楚。店里的同人伙计有知道原委的,但因为没有字据,也无法帮我们说话。

您说,这做人怎么能这样呢?

从这件事上,我看到了人心的险恶,即使是自己的至亲,我们的亲姑夫,竟也如此昧着良心欺骗我们这些没爹妈的孩子。这是什么世道呀?!

还有一件事,也足使少年的我对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看得更加清楚。

多年来我一直在外面上学,我们家的老屋,偌大的院子只有我爸爸一人住着。我爸一个族伯母和衡斋叔就提出用一百两银子租下我们家的二楼居住。这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的事,我爸也就答应了他们。因为都是自家人,就没立什么字据。

衡斋叔向来学业荒废,自从搬到我们老屋后,我爸也能时时指点他一些,所谓“蓬生麻中,不扶自直”,学业颇有进步。但后来他忽然想搬出去住了,这也没什么,不过他接下来的举动就不那么厚道了。离开时他绝口不提已经租住了多长时间,就直接向我爸索回当初租房的一百两银子。我爸爸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心里很不痛快,和他口角理论吧,自己是个兄长;有心打官司吧,但当初也没有立合同契约什么的。再说就是官司打赢了又能怎么样呢?自己实在丢不起这个人。最后只好念在他们孤儿寡母的份上,自认倒霉,不再和他们计较。

当年我年轻气盛,对这样的事怎么也想不通,但后来想明白了,觉得我爸爸他老人家这样做是对的。这世界上有许多令人不平的人和事,如果都去百般计较,会活不长的,还是多一些宽容的好。后来我在外面做官,对亲族朋友都时时予以周济,即使小时候那些欺负过我们、欺骗过我们,品质不好的亲族。

其实,我们都是上帝可怜的羔羊。一些我们眼中不可理喻的所谓恶人、小人,他们之所以忍心作恶,有人性的原因,有人格的原因,也有经济利益的原因,也有文化教育的原因,他们也很可怜,也是为了生存,还是宽恕他们吧!

嘉庆二十五年(公元1820年),我二十一岁了,这一年,父亲因病不幸永远离开了我们。

上半年,父亲作主,把我过继给了四叔张诵言。

四叔家贫,一辈子没结婚,父亲怜其无妻无后,就命我出继四叔为嗣。但我并没有实际搬过去跟四叔住,还是跟着父亲生活,每日到同县曹继迁先生办的家塾读书,老师仍是詹渔门夫子。

詹老夫子对学生循循善诱,不拘一格。老夫子对我很是偏爱,常称赞我的文章文笔恣肆,骨力开张,气焰极旺,咄咄逼人,将来一定可以取胜文场、飞黄腾达。老夫子甚至还曾有意把他的二女儿嫁给我,只是因我父亲不同意才作罢,但也可以看出老师对我的欣赏和器重。

我先后参加两次童子试,成绩都名列前茅,一时间在全县文名大噪。但是,平日我仍是在家闭门读书,很少和外面朋友来往。父亲有朋友来访,我也会殷勤大方接待,彬彬有礼。

长辈们都说,集馨贤侄就像剑气宝光,不可逼视,早晚一定会脱颖而出,大有出息的。

父亲每次都微笑着频频点头,我听了之后也是又喜又愧,暗中立志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我父亲平生性情刚直,文章也写得好,只是因为被家计所累,没有走上科举的道路,以后又频遭变故,心情自然压抑得很,常常一个人暗中饮泣。

我侍奉在父亲身边,每见他郁郁寡欢,心情也很难受,总是不由双泪交流,不敢仰视。

前年继母去世,家里的柴米油盐、里外琐事,都要父亲一人料理,父亲更觉孤独烦闷。

父亲身体比较胖,怕热,因贪图凉快,吃饭穿衣经常不甚注意,这年夏天不幸得了疟疾。

乡医吴仕榛自诩良医,给父亲开了苍术、青蒿几副药,结果连服三剂,致使元气大损,连续几天昼夜失眠,越来越吃不下饭,身子迅速瘦下来,渐渐竟不能下床。

我和七妹轮流在床前坐守,侍奉汤药,眼看着父亲病势一天天沉重。我也曾写黄表焚烧祈告上天,甘愿以身赎父,但最终还是叩天莫应,祷佛无灵,束手无策。

我松杉哥哥去了淮城,身边也没有可以商议的人,我只能在没人的地方干嚎饮泣。父亲每次见我面色凄惨,怕我过于伤痛,凡是身后的安排,都不和我讲,只是背地里与几个亲族交代,见我过去就不再张嘴。连续几天我头脑昏乱,也不忍和父亲商量身后事,左右为难,真是肝肠寸断。

九月十一日半夜时分,父亲终于不治,永远离开了我们,全家亲人只有我和七妹在他身边。

快天明的时候,五叔邀来张瞿门族叔过来给我父亲穿衣、置办棺木。又请履平族叔帮忙,他竟推托不来。说起来,履平族叔和姑夫李松舟多年来与我父亲可称莫逆之交,但是现在父亲去了,他们两人竟然都屡请不至,真是让人想不到。

幸好有瞿门族叔熟悉丧事各种礼仪,一切都依赖他作主办理。仓促之间,棺木没有合适的,因为是现购料置办,所以大漆都还没干。随身的衣服也是旧的,父亲虽然一生俭朴,但走得如此清寒,我这当儿子的,真是感到罪孽深重,对不起他老人家。

我现在已垂垂老矣,每想起当日难堪情景,犹不能不为之涕下沾襟。

快出殡时,我那无赖大伯又闯进来,对着我父亲的尸身指点骂戾,言语粗俗,不堪入耳。我真是犹如万箭穿心一般,要不是看在他是至亲长辈,断不能忍受,不知道会对这老家伙做出什么事来。

数年来,我每次写了文章,都要呈给父亲看,父亲都会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解指点;每看到我的文章渐有长进,他都会喜形于色,对一些好词好句还要反复吟诵,有时也会对个别字句提出修改意见,不过也不强加于人,总是和我商量讨论,俨然平辈文友,这成了我们父子之间的一大乐趣。但是,这样的天伦之乐随着父亲的去世,再也没有了;那种父子其乐融融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从此,我和七妹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每每读到《诗经》里的《蓼莪》、《屺岵》这些篇章,都有一种不忍卒读之感。“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人生悲痛,莫过于此。思想起来,真是百身莫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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