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智勇 | 真诚好文：我和小天使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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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认识小天使敏敏是四年前的事了。

那时，我第一次在一年级上美术课，画的是《小天使》，当我在黑板上一笔一划示范时，我发现一个女孩什么也不拿，在那儿搂着一个饮料瓶喝水，于是我走到她跟前跟她说：“不要喝了，赶快画画！”她看着我笑了，嘴角夸张地一咧，水顺着嘴角流了一下巴，一直流到胸前。我一看，她喝的竟然是鸡蛋水。有人竟然在上课时喝鸡蛋水！我感到很奇怪，仔细再看她时，她仍然在跟我笑，笑得很灿烂，尽管脸变形的厉害。我明白了，原来她是一个特殊学生。我拿出一块纸给她擦了擦嘴，她拿着擦过的纸一步一摇的走到教室后边，扔进了桶里。我发现她左胳膊左腿很不灵便。这是一个学生站起来说：“她叫许维敏，是个傻子，啥也不会。”我马上更正：“不对，敏敏是个天使。”

回到办公室我一说这个情况，吕老师告我说，敏敏出生时大脑严重缺氧，落下了病根，治不好，不会说话，走路总是摔跤，很让人操心。

后来，我几次发现她妈妈在课间给她送鸡蛋水，用营养快线瓶子装着，瓶口比较大，容易装也容易喝。她妈妈总是送了水不和老师们打招呼，低着头就走了。我看到她满头花白头发，似乎年龄不太小了，心里产生了很多疑问：一年级学生的家长该很年轻才对，累的？愁的？

以后的日子，不管在课堂上还是在操场上，只要我一看敏敏，她马上就笑，口水顺着嘴往下流。她的笑容就是一朵一尘不染的花朵，不带一丁点复杂的内容。我总是想，这不就是天使吗？

贪玩是儿童的天性，敏敏也不例外，她虽然行动不便，可是同样喜欢跑，一跑就摔跤，老师们见到了，就把她扶起来，告她说不要跑，同学们也总是扶她，和她一起玩，没有一点嫌弃的意思。阳光大课间做操时，她没有被丢在教室里，而是让她跟着一起做操。她做操的动作千奇百怪，与其说是做操，还不如说是一只喝醉的螃蟹在跳舞，看不出有和别的同学一致的地方，非常原生态。但是，整个操场没有一个人笑话她，我们此时的心如果用“同情”二字去表达，肯定不准确，应该说更多的是理解。每当看到这个情景，我就感到很温暖，心想还有比学校更纯洁的地方吗？还有比儿童更纯真的吗？我和小天使们就生活在无邪的童话世界里。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快乐地度过，好像每天都阳光灿烂。转眼敏敏成了二年级学生。忽然有一天，敏敏见到我，一字一顿地对我说：“老…师…好…”我吃了一惊，敏敏会说话了，而且还是普通话呢，尽管不太清晰。我惊喜地对她说：“敏敏好！”我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大家一起唏嘘感叹：奇迹呀，真是奇迹呀！

（二）

向我问好成了她一天最重要的事。只要一打下课铃，她就赶紧侯在门口，等着我出来问好。只要有时间，我就会纠正她的发音，她也很认真学，一个字一个字练习。老天真是不公平，和她一样大年龄的学生能顺利背下六七十首古诗，而她说“老师好”竟然也很费力气，不过，比起以前说话已经清晰多了。

敏敏很勤快。她手脚不便不会扫地，就专门倒垃圾。别的同学扫成堆儿，给她撮进垃圾斗，她负责倒。只要是清理班里的垃圾桶，不用说，她会赶快把桶提出来，倒进车子。这个时候，很多学生已经学会了“狡猾”，不愿意干倒垃圾之类的脏活，而敏敏很乐意去干，尽管她走路还有点摇摆，但她干得特投入，特快乐，干了也不去表功，从来都是一脸笑容。

敏敏很热心。下雨时，她总是站在教室门口打着伞等老师出来，嘴一歪一歪地说：“咱…一起…下楼。”而她自己都保证不了会不会淋雨。

敏敏很热情。她看到小朋友们拥抱老师，也学会了，而且有过之而不及。你只要一碰见她，她就会像小燕子一样扑过来，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上课前加上课间，一天要拥抱你十几次，每次口水都会流你身上一片。我害怕她的热情过度，害怕家长怀疑我一个男教师的品格，于是我躲着她走，可总是躲过这次躲不过那次，她会在楼梯口教室门口等着你。我不愿意伤一个人的心，拥抱就拥抱吧，流口水就流口水吧，大不了换换衣服。

我从敏敏身上懂得了“憨厚”是什么意思。也许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她愿意和我在一起，那肯定是她纯洁的心发现了我也同样的憨和厚吧。冯骥才在《珍珠鸟》一文中感慨：信赖，往往产生美。难道敏敏不就是趴在我肩上睡着的小鸟吗？

（三）

课改轰轰烈烈地进行着，赛课一轮又一轮又一轮，外地的老师们有时候也来我们这儿观摩学习。

有一次听课，我就坐在三年级后边，和许维敏挨着。小组讨论很是激烈，敏敏兴致勃勃的看着听着，却插不上嘴。趁着没多大事，我悄悄的问她：“你会写字了吗？”她认真地回答说：“会…写。”我说：“你写一写自己的名字让我看看。”于是，她打开文具盒，慢慢地拿出铅笔，翻开练习本，手颤微微地写起来。尽管她努力去瞄准格子，可是还是写出了格外，她的鼻子几乎挨着练习本，写的很投入。终于写好了，我一看，以为不是字，再仔细一看还真的是“许维敏”三个字，太难认了，打个比喻的话就是电脑上的验证码！我夸奖道：“你真棒！”敏敏满足的笑了，一脸的成就感。

教室里的讨论仍在进行着，同学们各抒己见，跃跃欲试，准备上讲台一展高下，老师们有的频频举起相机拍照，有的忙着做课堂记录，我和敏敏的“小动作”丝毫没有影响到上课。作为一名脑瘫患儿，敏敏可能永远也无法像别的孩子那样，正常地读书写字，但却在这充满爱的、充满学习气氛的环境中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阳光大课间，老师和同学们分班分组在操场上练习跳绳，欢快的音乐回荡在校园上空，各色的绳子上下翻飞，很是壮观。敏敏总是跑到我们班找我一起跳绳，让我带着她跳。一开始，每跳一下不是她掉就是我掉，总是配合不好，我尽量跟着她的节奏走，渐渐地，我们能一连跳十几下了。基本动作熟练了，我尝试着加上了转身跳，从背后带敏敏。每当我顺着带她一个后，就转身跳，敏敏顺势从背后抱住我起跳，一下正好跳过。练习熟了以后，我们俩表演给其他老师看，都说我们跳得不错。在一起活动中，我的跳绳技艺和同学们一样，不知不觉提高着。笑声伴随着汗水，校园里洋溢着生机，充满着快乐。

孩子们如同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不知冬来暑往，而校园里永远是春天。每当上课铃声一响，朗朗的读书声此起彼伏；一到活动时间，又到处欢声笑语。孩子们脱了冬装换上衣裙，花圃中吐出嫩芽又绽放朵朵鲜花；鸟儿在墙洞里生儿育女，于花丛中飞来飞去；墙外春种秋收，四季皆有收获。

渐渐地，许维敏走路不再摇摆了，她妈妈也许是放心了吧，没再来过学校。

一天早上，我骑着自行车刚来到校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趴在临街的栏杆上大声喊我：“爸爸！”我抬头一看，是许维敏，她正灿烂的笑着，如同一缕灿烂的阳光。我向她摆了摆手，觉得好幸福：我白捡了一个女儿！

于是，幸福每天都围绕在我的身边，小天使敏敏缠在我身边，给我的是全是带着鼻涕和口水的微笑、拥抱。我不知道将来有一天她长大了还会不会认识我，就像我二十年来教过的一千多名学生一样，长大了，从彼此的视野中消失，融入茫茫人海，再也叫不清名字了。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感谢我，我是要感谢她的，她带给我了几年欢乐时光。

愿欢乐伴随着我的小天使，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