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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文学】杨士宏 || 九洞山记

The Lantern Festival

九洞山记

 文/杨士宏 

夏日漫长、酷暑难熬,临时动意,王爷、干部娘娘、诗人L仓、老板御厨、幽默书记、太极公主、帅哥局长、教书先生一行八人于2022年7月8日上午从兰州出发,途经冶力关,走恰盖沟至临潭敏家咀进入省道,下午到卓尼县城下榻盛世大酒店,午餐后,教书先生回卓逊老家,其他七人于7月11日转住纳浪镇斯仁纳(西尼沟)堡子梁九洞山省级森林公园休闲山庄。然而,世事无常,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我们一行离开省城的当日晚上,兰州又因爆发新冠疫情实施临时管控,本想在卓尼避几天暑气,没有物质和思想准备的我们被疫情断了后路,只好应“天留客”。幸好!黄金季节的甘南平安无事,天气凉爽,羊肥奶香,但是,好景不长,没过几天,意想不到的是夏河竟然也出现新冠疫情,全甘南州又绷紧了防控的神经,路头村口处处设卡扫码,动辄全员核酸检测,出门跨界要有24小时核酸检测证明,气氛虽然没有凝固,但比较紧张。这些天我乘难得在老家多住几日的机会,转山转水,寻找、激活儿时挖草药、挖蕨麻、拣牛粪的美好而又有心酸的记忆。面对熟悉的山川、地头,小河、石头和长满蒿草、荆棘的曾经走过的小路,融情于景的我已找不到自己。家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虽没有江南水乡那样好,但我认为自己的家乡最美丽,真是应了“赖肚蛙说积(音)泥里面好”的俗语。家乡有我美好的记忆,家中有弟弟、弟媳无微不至地热情款待,但不知被隔离在“九洞山”的朋友们过得怎么样!我像不合群的孤雁,没有团队意识而自责,想尽快归队,和大家一起共度难关、分享快乐。

7月18日,弟媳准备了新鲜蔬菜、腊猪肉和油炸馍,小弟开车送我到纳浪镇斯仁纳(西尼沟)村堡子梁的九洞山与朋友会合,这时州内夏河疫情依然严峻,在我还没有踏进山庄住所门口时,西尼沟社区疫情防控人员便到了眼前,并问朋友“你们怎么多出一人?”他们的眼力真好!多出人的就是刚到的我。按要求我作了详细的信息登记,这才进屋和大家话说最近几天发生的事。原来前期到九洞山的七人得知卡车镇拉嘎的一个朋友突然病故,便前往吊唁,之后他们的“健康码”全变成“黄码”,并被告知参加吊唁活动的人群中有新冠阳性密接者,故他们均成为次密接,要求居店隔离七天。我的“健康码”虽然是“绿码”,但又属次次密接者,均不得出山,山门处还设置了管架路障,村口值守点的几名身穿防护服人员的几双眼睛紧盯着我们,好像怕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溜掉,这样我们只好待在“九洞山”山庄居店隔离,按要求作核酸检测,等待“绿码”再现。

疫情阻隔洮岷间,客次九洞赛神仙;

宝马卧槽黄码现,祈昐绿马送我还。

——教书先生

7月19日,上午接到电话通知,要求我们下山到斯仁纳(西尼沟)村委会做核酸检测。做完核酸,在小广场东侧看到斯仁纳村史展览馆,王爷和幽默书记提到因感冒找大夫买药,巧遇四十多年未曾谋面的高中同学卢守荣的情景,说守荣拉住公主的手,激动得难说难笑难开口。

上山后,我把要看村使馆的想法告诉王爷,王爷在这里已经住了十余天,人地两熟,便电话联系九洞山老板的哥哥卢宏发,经与村使馆负责人沟通,答应随时可以参观。这样,我们吃过晚饭觉得时间还早,边散步、边步行下山到斯仁纳村史馆参观。

疫情隔离九洞山,推门同窗现眼前;

守荣曼巴解倒悬,教书先生看变迁。

休闲赏景学摄影,帅哥技巧属第一;

家乡山水美如画,得益政府大手笔。

五无甘南新面貌,十有家园乐滋滋;

有待新冠一扫光,神州大地同庆喜。

——幽默书记

记得三年前,随甘肃省政府文史馆馆员、研究员等义诊和送文化下乡活动到陇南康县,参观了一个村使馆,实物呈现、新旧对比、社会变迁,感慨万分,想有朝一日我们家乡也有村使馆多好!可以史为鉴,并作为新旧对比,“社会主义好,共产党能”的社会主义教育基地,今天终于在家乡卓尼的斯仁纳实现并看到了。

斯仁纳(西尼沟)属卓尼县纳浪镇的一个行政村,下属五个自然村,363户,1393人,其中藏族占总人口的80%;位于卓尼县东部,东经103度46分,北纬34度30分,海拔2574米,北与甘南临潭县洮滨镇巴杰村和定西市岷县西寨冷地口(ལུང་སྡེ་ཁ།)之西番川有洮河之隔;东约7公里与岷县西寨石崖为界,过洮河大桥即为岷县西寨。从分布自洮河两岸的烽燧、城堡布局遗存分析,这里曾经是疆域安全的纵深防线,也是古代交通、信息网络的传递系统,而今则成为具有鲜明文化特色,迎接八方客人的卓尼东大门;斯仁纳村的正南方为西尼沟,纵深约50公里,翻越岷山与迭部桑巴接壤。沟内森林茂密、高山草甸面积较大,宜林宜牧;洮河河谷海拔较低,气候温暖,资源丰富。

斯仁纳村史馆内陈设的实物虽然量少而简单,但占四个板块的前言简介内容则显得厚重,从该村“杨”(次主卡巴)“卢”(绕卡巴)“梁”(楚藏卡巴)三大家族祖先来自西藏山南桑耶一带的口承历史,引出了当地藏语方言、风俗、信仰及前辈们迁徙的路径和历史沿革。而今的斯仁纳村,政府先后投资2600多万元人民币,已成为街道整洁、饮水卫生健康、两层别墅型住宅采光、保暖、网络(wifi)全覆盖,墙面彰显民族传统及红色文化氛围、群众幸福指数较高的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标杆村,村子右边犀牛山脚的、仿照西藏桑耶寺修造的四色(红、白、黑、绿)佛塔则成为当地藏族群众的历史记忆和文化符号,村里五十岁以上的藏族村民在日常生活中还习惯用藏语进行交流,据说以前岷县的汉族姑娘出嫁到斯仁纳,不到三年就会说藏语;前些年这里的藏族信众到西藏朝拜、打工,发现山南一带的藏语与斯仁纳藏语非常接近,可以交流沟通;语言不只是交际工具,还是民族传统文化传承的密码和有效载体,斯仁纳至今仍然保留着丰富的口头说唱(བཤད་པ།)等民间艺术。婚庆之际说唱的曲目主要有:《智丹鲁》(创世歌)《萨玛鲁》(敬饭歌)《告热》(评财礼歌)《闹盘》(团结歌)《麦老》(祈愿歌)《力木噶—大臣噶禄东赞》(赞媒歌)《代知》(庆祝歌)《琼日盘》(琼鸟与乌龟)《夏美》《闹色告拉》《召子》等,构成完整、配套成《世巴·阿迦》婚礼组歌;姑娘出嫁时则唱言辞深奥、富有哲理的《世如曼给日塔》(女儿出嫁歌)《嫫少代博》(妇女赞),可见民族语言具有顽强的生命力。我们要问,与岷县只有一河之隔的斯仁纳,为何能够保留如此之多的传统文化?回答是以前的斯仁纳和岷县之间虽然只有一条不宽的洮河,然因舟楫不便而形成封闭的文化孤岛,民族语言、传统文化才得以留存和坚守。

另外,村史馆前言中还透露出当地藏族群众有祖先崇拜(始祖画像)、山神、本教及佛教信仰,以及愉神愉人的社火、唱折子戏(秦腔)等诸多文化活动的信息,说明地处卓尼、临潭、岷县三县,具有行政、自然、文化边界特征的斯仁纳藏文化的韧性与相邻民族文化的深层交往、交流与交融。

有一天,我和幽默书记正在斯仁纳附近的山上转悠,甘肃省民族宗教研究中心副所长杨勇研究员打来电话,让我打听一下该村卢氏家族有没有坟地,在什么地方。我了解他的研究和关注点,第二天早晨六点半左右,待幽默书记在高压锅压好小米稀饭等早餐的后,我邀他穿过稠密、阴凉的人工落叶松林,到九洞山南边山岗上晨练的同时,等待与我俩聊过几次天的,每天上山查看放养牛群的两位年龄与我们相仿的牧人,想通过他俩了解些情况。他俩每天上山的时间基本不变,等到他两到来,我们便站立山头,向他两打听卢氏家族坟地的事儿。两位牧人告诉我们,卢、杨、梁三个家族没有坟地而有山神,我们所在的大山上有全村的公共山神,名叫“阿奈日南”(ཨ་མྱིས་རི་གཉན།—白马大山神);对面两个山岗,上边的是卢家山神,隔条小沟的山岗则是杨、梁两姓的家族山神,均位于西尼沟沟口名叫二沟子右边的山坡上。原来,斯仁纳卢、杨、梁三姓,及其他藏族人去后世均实行火葬,并将骨灰撒到洮河,类似于二次葬。只有到了每年的正月初三(祭祖日)、四月十三日(插箭日),三姓家族则将自家的祖先牌抬到山神或叫“才如尼纳”(又叫署让鲁尼—སྲེག་རོ་ལུང་གནས།)的本家族坟前与其他佛像一起设香案供奉,请阿尼(本教神职人员)诵经、祈祷、祭祀;根据当地藏语方言特点分析,所谓的坟地“署让鲁尼”,应该不是埋葬死者的地方,而应理解为焚尸之地。

7月20日上午,我们为了能尽快走出山门,让“黄码变绿”,又下山到村委会做核酸,回到山庄后老板夫人小贾说接到镇上通知,为防止疫情扩散蔓延,要求所有农家乐、酒店停止营业。山庄只好打发利用暑假打工的几名学生服务员回家,灶上唯一的厨师也辞职回了岷县老家。早晨在我们下山去做核酸的路上,看到路边的树梢上也挂着晶莹的冰凌,这时我们的心情就像新闻报道的青海、甘南郎木寺等地的伏天飘雪,一下子快降到早晨冰点。

草原六月大雪飞,三伏树稍挂冰凌;

抗疫窝居九洞山,八仙竞技克时艰。

一日三餐齐动手,土豆时蔬赛国宴。

——教书先生

没有服务员、没有厨师,我们的日子就只好自力更生,自食其力,幸好“走了和尚,走不了庙”,厨房水电、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五味调和样样俱全,被我们全盘接管,并开始过上了快乐的组合大家庭生活。这时,偌大的山庄只剩下我们八人,但每人都在餐饮方面各怀绝技。王爷熟悉网络信息技术,山庄的网络电视只有他玩得转,谁家的电视打不开就叫他帮助,是大家公认的热心人、主心骨,维护核心是这次隔离“九洞山”防疫成功的关键;干部娘娘、老板御厨操持红、白两案,拉条子、揪面片,和面、揉面,干部娘娘当仁不让;煮肉、包包子、饺子、炖清汤羊肉,参谋御厨独当一面;幽默书记,而且是冷幽默,时不时会哼上几句洮州花儿:“高山顶上种胡麻,胡麻地下藏娃娃”哦……,来打破被隔离的沉闷气氛,还在山庄厨师离开前拜师学会了秘制烤肉技术;诗人L仓除赋诗外,则专司蒸汽炸锅烤馍、面点监管等;帅哥局长最年轻,包揽重活;太极公主除传授站桩强身之外,还跑前跑后帮厨,开始诗人L仓、教书先生也跟着站,没站几分钟就腰酸腿疼,乘公主闭目静气之际溜之大吉;教书先生有时只能抢到扫地、拖地,或刷碗洗锅的机会。一日三餐,其乐融融。一般在早晨7:30左右,老板御厨、幽默书记、诗人L仓已为大家准备好小米粥、榨菜、煮鸡蛋等早餐。早餐后,王爷摆好自带的ipad,播放“八段锦”视频,和干部娘娘带领大家坚持一日健身课,之后,有时一起去林间散步,到南边的山岗上观景聊天,或根据自己的爱好、特长自由安排活动,打牌、站桩、练习打弹弓各行其是。没想到打弹弓已成为本山庄的一项赛事活动,每隔几日,总有那么几个年轻人,在林子的树枝上悬挂空塑料瓶或气体打火机,站在约30米开外进行射击比赛,有的用钢珠、有的用泥丸或塑料弹,直径大小、重量有别,各有喜好,个个身手不凡;弹弓杈子有塑料、合金,也有红木的,贵贱不一。说到这里,知道王爷在几年前就时常有两副弹弓在身,一副无杈,技术要求高,一副有杈,时不时地会露上一手,没想到打弹弓竟然在现代农村成为青年人们的一种时尚运动。

晚饭后,天气渐凉,大家到球场玩篮球,个别老将像老板御厨、诗人L仓、帅哥局长一到球场,活力四射,球艺不减当年;小球友尼布丹珠在这帮爷爷辈球员中,显得轻巧机灵,运球、过人、弹跳、投篮动作规范,得到声声赞许;教书先生不擅长体育,凭实力抢不到球,站在边上看热闹,偶尔吃吃“供应粮”。

清晨入丛林,人静鸟声急。

朝阳射幽处,曲径惹人迷。

忽见绿草地,牧人舞羊鞭。

八仙立坡头,挥手点山川。

——诗人鲁仓

九洞山因有九孔土窑洞而得名,洞可与神仙洞府搭界,故我们自嘲戏称为“九洞八仙”。九洞山位于斯仁纳村(西尼沟)东南,本不叫此名,原名堡子梁。顾名思义,早年这里曾是兵家防守要地,至今在大山神右面陡峭的山岗上,东、南两面仍残留着高约1—2米,成直角的城墙遗迹,南面一直延伸到山脚;左边山头残留有防御壕沟及约5米见方的防守工事。九洞山得名不会早于“文革”时期,可能属于农业学大寨,修水平梯田大会战等时代的产物,因为九孔窑洞均用红色机制砖箍成,这种砖在“文革”期间才在当地出现。后来,林业部门在这里种植落叶松,形成几千亩的人工林,并开发成省级森林公园,后来被本村村民L某某承包,在九孔土窑洞的基础上,发展成为护林,兼住宿、餐饮、娱乐等功能一应俱全的现代化山庄。疫情原因,服务员,大师傅走后,偌大的山庄只剩下我们八人,加上老板夫人小J、儿子尼布丹珠(初中二年级)、姑娘(将上高中,没有问名字)、哑巴(五保户,老板收养,包吃包住,干些力所能及的杂活)。老板有弟兄两人,老大负责沙料场及其他产业,山庄由L老二搭理,平时应酬不少,见面不多。看得出这一家人过得很和睦,四世同堂没有分家,孩子们懂礼貌、有教养;儿媳妇整天迎来送往,忙得团团转,将山庄的事搭理得有条不紊,勤劳贤惠;据老板叔叔说哑巴已经57岁,显得有点清瘦,中等个儿,走路踉踉跄跄,我们担心他摔倒,然从来没有。他始终笑呵呵地对我们很友好,忙时还帮老板娘小J杀鸡宰鱼,且做得干净利索。消停时哑巴喜欢看手机,尤其爱看美女视频。一次正在看不雅视频,被太极公主瞧见,她用手势示意羞耻,应该看敬礼的警察、解放军,哑巴频频点头,笑得不亦乐乎!有时哑巴还装模作样地戴着耳机,不知听到了什么,看神态还是沉浸在欢乐之中。据老板夫人小J说,哑巴喜欢手机,去年有段时间他的手机坏了,整天拉着个脸不搭理他们直到买了新手机。哑巴已融入我们的生活之中,成为我每当中的一员,我们不管吃什么,都要留一份给他。我们离开九洞山,不知哑巴的感受是什么,在他的心中有没有我们八个人的位置!九个洞,八位仙,多出一窑给谁住?大家戏言,诗人L仓收徒弟,加上哑巴刚刚好。

哑巴人哑心眼善,还得继续再修炼;

待到明年看表现,收他为徒了心愿。

——诗人L仓

小朋友尼布丹珠是一小帅哥,初中二年级,个子已经不小,话不多,见到我们多是抿嘴一笑。他喜欢打篮球,且喜欢和我们这些爷爷辈的一起玩,当然帅哥局长是他的最爱,因为他俩之间的年龄鸿沟相对较小,交流也就最多。

这样大的一个山庄,只有我们和老板两家人,总共才十三口,加上出气的两只兔子,一条狗,几只鸡和水池中的几条鱼,还有林中的鸟儿和雉鸡(俗称野鸡)的鸣叫,能带来生气的就这么多。

松间通幽处,青草拂衣襟。

客栈门落雀,品茗话疫情。

花儿吟松风,曲尽鸟雀醉。

我乐君复喜,怡然舞太极。

——教书先生

7月19日后,作了两次核酸,到7月24日,有信息说去拉噶村参加丧事的阳性密接者没有问题,我们的“黄码”也变“绿”了,大家的心不为“黄”纠结了,进出社区可扫健康码,人们之间可以互相走动,活动半径渐渐变大。亲戚、朋友知道我们受控于此,便不止一次地送来蔬菜、馍馍、肉(腊肉、羊肉)等生活必须品;卓尼县人民政府马成明县长得知我们几个长期在外地工作,荣休后来家乡省亲、休闲而被疫情隔离在九洞山,打电话抱怨我们“隐居”在此也不告诉一声,并在百忙中抽空,利用休息时间带领县教育局长,纳浪镇党委书记、镇长等领导来慰问看望,使遭遇困境的我们深切感受到亲情、友情和家乡领导关怀的温暖及赋予的精神能量,正是疫情无情人有情!

有吃有喝,心里不慌。这里气候凉爽、清净富氧,早起晨练、饭后“锦八段”,使得我们积蓄了充沛的体能,对之前看上去望而生畏的大山神,已经有跃跃欲试爬上去的劲头。7月28日下午,我和幽默书记,头顶艳阳,挥汗如雨,“披荆斩棘”,用一个半小时登上海拔近3000米的大山神峰顶。在顶峰望四周,一览无余,真有“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大气凛然的感觉。岷县西寨、冷地口,临潭巴杰村,卓尼西尼沟山水相连,尽收眼底;南望绿水青山,迭部石门时隐时现。原来我们从山下、村里所看到的斯仁纳,只是一个平面概念;居高临下鸟瞰斯仁纳,从三维空间,看到的是立体的、美不胜收的斯仁纳景色。

登山是一项体力活,但也是一种很好的体检、体验。通过这次登山,使我有了等到卓尼、临潭设在洮河两岸的疫情卡点撤了以后,再登临潭巴杰背山、斯仁纳西面犀牛山头的想法。因为山顶有当年的烽燧和防御工事。考古虽然不是我的专业,但喜欢每到一地,总想从一些文化遗存或文化层中得到些知识信息。第二天,我和幽默书记为了缓解头天的疲劳,想到村子附近的观景台转转,进村过桥遇见一位手住拐杖散步的老人,我俩上前和老人打招呼,了解改革开放以来他家及斯仁纳村的变化。

幽默书记:过来了个阿爷。

幽默书记:这下棋的吗?

老人:掀画画儿(打扑克、牛九牌),下棋。

幽默书记:农村里赌博的有啦?

老人:没有!

幽默书记:现在没有了吗?

老人:现在阿呢(哪里)赌博的呢噢!麻将啊不让打,麻将打的没有。

幽默书记:阿爷你多少岁?

老人:我八十三了。

幽默书记:那你国家给你七十岁以上有啥补足啦?

老人:唉我也就(是)贫困户、低保,这么的噢!给我照顾着呢。

幽默书记:多少钱一个月?

老人:领多少,我忘了,我也说不哈,低保、养老金共同一挂(全部)领上了噢说,多少我也说不哈。

幽默书记:生活还可以吧?

老人:生活还可以,好!好!

幽默书记:那你饭谁做这呢?

老人:我饭你瞭(看)噢,我有一尕的个儿子打工去了,我有一个哑巴,残疾五保,做熟了给我给上一碗。

幽默书记:“你八十七了吗?

老人:“八十三,我今年个脑梗,住了一趟医院,后头咳得咔咔的,咔哈痰一挂(全是)血,岷县住医院,(到)家呢哈巴(大概)就五天吗六天”。

老人:我的家噢(那)个瓦房就是,红吉吉(音)的。

幽默书记:“噢!那个咋”。

老人:我常在这儿坐一会儿。

教书先生:你是原来当地人还是外来的?

老人:外来的。

幽默书记:你是哪里人?

老人:我是临夏人。

教书先生:噢!河州人。

老人:临夏和政县买家集乡加当石嘴人。

教书先生:知道,听过。

教书先生:啥原因到这儿的?

老人:四九年解放木咋,原因是地方仍然不安定!我们老先人木噢会儿(那时)我十岁,我们老先人把我们引上一挂(全部)逃难这呢过来,这里坐了家了,这里坐了家的噢时候家这个庄是岷县管,以后土改了,把我们登记上,户口这儿迁上,土改的果实给我们分上了,就坐稳了。

教书先生:“你夫人是藏族吗是汉族”?

老人:我的夫人阿?是汉族。

幽默书记:你家里人是本地人吗?

老人:老婆子还不是本地人,我跟前来时(嫁给我时)在广场那头儿坐(住)着呢,噢家(她)是头一年岷县大开二荒地,我俩是到岷县亚路沟、水磨沟认识的。

教书先生:几十年前。

老人:有个哑巴呢,残疾五保户,照顾着你。

教书先生:我听说残疾分一级残疾、二级残疾,比如一级残疾还给的多一点。

老人:对着呢,一级、二级这一挂(全部),我们就是贫困户木。

幽默书记:你说你这个贫困户阿爷,今天你穿的整整齐齐的。

老人:个家(自己)买下的。

教书先生:你看你这衣服!

老人:真正的,那叫干部服装,县长们穿的,我们穿不上。

幽默书记:以前省委书记就是这个衣服。

老人:噢时候(那时候)干部都办不到,现在我们农民群众一挂(全)穿穿的这么的。

教书先生:你看你的棍,还是文明棍。

幽默书记:再就感谢共产党,带来给咱们新农村建设这么好,农民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幸福指数很高。

教书先生:希望你们老人们健康长寿,多享受几年。 

老人:唉!我头呢(前面)给你们说了,好人长命百岁。我还有话没有给你们说呢,我到这呢,那头有个老汉,比我大两岁,那头一帮年轻人,站下(在路上)对上去下来的人路都不让(不不让路)。

教书先生:那就失礼了。

幽默书记:阿爷,现在生活好吗,生活水平好吗?应该感谢谁噢?

老人:“你看呢吗,一挂(全)是楼房么”。

教书先生:这么好的生活应该感谢谁呢?

老人:感谢新社会, 唉!好得很呀!

教书先生:好得很! !

教书先生:手机有拉?

老人:手机有呢,我常没拿,我是老人手机。 

教书先生:变化太大了,变化大得很。

教书先生:村容村貌的变化大不大?

老人:变化大!

教书先生:你看我们住的房子都不一样了,原来住的都是平房。

老人:啊呀!噢错胡远得很(差别大得很)唉!现在看,一挂(全部)楼、瓦房,噢时候(那时候)噢一挂(那全部)是草棚,阿呢(哪来有)楼呢噢!变化大得很!你看砝称(厉害)呢。

攀登九洞山,山高人为峰。

顾盼往来径,步步乃艰辛。

携友访农家,老翁歇凉亭。

闲话新变化,亘古第一回。

——教书先生

(访谈对象:村民:罗尕山,汉族,原籍临夏买家集人;1949年,10岁时随父母到斯仁纳(西尼沟),现年83岁;时间:2020年7月22星期五,上午10:47;地点: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卓尼县纳浪镇西尼沟村)

和罗尕山老人聊罢后,我俩沿栈道上到犀牛头观景台,下山后,再到小河东边的斯仁纳村,遇见一对老两口在为牛羊储备青饲料,晒燕麦草,我俩上前搭讪,聊看病、低保、新农村建设及家庭收入等。得知他家有牛近一百头,羊一百来只,由两个哑巴儿子在沟里头放牧。这使我很惊讶,只遇到两位老人,就听到有三个哑巴。后来,我带着这个问题请教了同学L大夫和L老板的叔叔,得知全村363户、1393人,有十二、三个哑巴等残疾人,比例真不小,且年龄多在四五十岁以上。不知道四、五十年前曾发生了什么,是近亲结婚,还是饮水问题?四、五十年后为何再未发生?回答是非家族遗传,也与饮用水无关系。有一说,是在四、五十年前,医疗条件及水平很差,孩子生病后因注射链霉素而造成残疾。这些谁也说不清,道不明,且给政府的扶贫解困,及一些家庭的脱贫致富带来了困难和压力,是一项值得研究的话题。

在我和幽默书记回山的路上,看到村头有座庙宇,门头匾额写有“尕格目寺”几个大字,但不解其意,而且大门紧锁,无缘参拜。第二天,通过同学卢守荣,联系到斯仁纳村的“奥热”(青苗会轮值负责人),即掌管寺门钥匙的“古聂”和几位老者。我们八人随“古聂”(dgon/gner།)进门,眼前的寺院是三开间、两檐水瓦房,殿内供奉着几尊铜质佛像,香案上摆放着一些供品,有藏传佛教的典型特征。我们问“古聂”,寺院的信众是否都为藏族群众?“古聂”回答:“寺院是西尼沟全村的,汉族、藏族群众都信仰”。这时,前任“古聂”神秘地从一尊佛像后面取出用红布包裹着的一部经卷,待他小心地打开后,经教书先生解读到,得知该经卷是由卓尼第十一代土司杨汝松(摩梢贡布)于1721—1731年间主持刊刻、印制的卓尼版大藏经《甘珠尔》部《般若八千颂》中的一函。经卷保存完好,字体俊美,卷首用矿物颜料绘制的佛像至今鲜艳如初,我们这才真正零距膜拜了卓尼版大藏经的真籍;接着教书先生对寺院的名称向精通当地藏语的前任“古聂”求证。“古聂”说“尕”是高处的意思,他还一再强调“格目”比“拉”大。教书先生理解了,所谓“格目”即寺院(dgon/ba),比“格目”小的“拉”(lha),则是“佛殿”(lha/kag)。在当地藏语方言中,像贡保草(dgon/bo/aco)、贡保(dgon/bo)的“保”(bo)则发“目”(mo)音。因此,“尕格目寺”的藏文正字书写应为:sgang/dgon/ba。

我们上山看风景,入村察人文;了解斯仁纳,见识西尼沟。人文与历史不可分离,这里山头上的几座烽燧则是历史的见证和沧桑岁月的年轮,静静地矗立在那儿,似乎在考验我们的毅力和心智,于是在老同学卢守荣的陪同下上犀牛山;乘坐他的三轮电动“宝马”浏览西尼沟风光、到卓尼东大门兜风;清晨过洮河大桥经过临潭防疫卡点时值班人员还在梦中。到巴杰村把“宝马”寄存在熟人家里,轻装攀登巴杰背山,山高路陡,荆棘丛生;再看陡峭的山下是雨后暴涨的滚滚洮河水,恐高路难行。我们仨汗流浃背,用近两个小时才到山顶,老同学卢守荣走在前面,艰难地拨开密密麻麻的刺丛,为后面的我俩荡出一条小路。他没有吱声,但我心里明白,他不只是在开路,还为了别把我俩的鞋脚弄湿而用自己的双腿打掉了挂在草尖的露水!走出刺丛,找到了烽燧遗迹和防御、驻守功能兼备工事的残墙断臂,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

虽然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但毕竟下山比上山轻松多了。下山后,我们又坐上同学的“宝马”,顶着三伏天的艳阳,扒拉开齐腰深的蒿草,艰难地到巴杰村和岷县冷地口“番子川”交界的半山腰上(巴杰村背山东南脚)查看天天隔河相望的烽火台。这座烽燧的西南半面已经坍塌,从断面的夯土层分析,坍塌和仍然矗立的部分不属同期所筑,存留部分的年代应早于坍塌部分,有二次启用的痕迹。之后,原路返回,时间已是午饭节点,恰好在巴杰村遇到一个开着小轿车叫卖酿皮子的小贩,我们三人各要一份,摊开包装塑料袋,蹲在马路边饥不择食,一顿狂吃,觉得从未吃过比这还好吃的酿皮子。增加了能量,我们又来了劲,到巴杰村牌楼处打问能到村边靠近洮河,农田中间烽火台的去路,幸好有一位热心的女士,停放下自己拉着亲戚将要去县城的车子,带我们走街串巷到烽燧跟前。这座烽燧经岁月的雕蚀、人为干扰,与青山比照,更显沧桑(考古话题,不再赘述,将以专文讨论)。

看罢这里的烽火台时已过午,在过洮河大桥临潭端疫情卡点时,遭到几名交警的不友好询问。我和幽默书记下车子步行到桥对面等卢守荣,待他过来后到小板子村找到同学蒙学信,说他在等收割机。商量好割完庄稼,下午再约几个同学,在斯仁纳找家农家乐见面。我们仨回到斯仁纳后,接连找了几农家乐,都因疫情没有开张,最后在村子中间找到一家只好将就。快到下午四点,蒙学信、张应堂、余海山、任建国等有的骑摩托、有的开三马子或电瓶车相继赶到,加上太极公主凑巧能见到的同学也有八人。

四十八年,弹指一挥间!多少风雨秋月,白了少年头;

一杯薄酒敬同学,过往多少事,都在不言中!

回到山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庆幸自己,应知足常乐,健康就好!第二天,朋友们又提起登山话题,并建议我和幽默书记再登卓尼大山神。登山是人征服自己,不是人征服自然;登山是证明有自信,是贴近自然和对山的敬畏,故在王爷的倡导下,择农历七月十二吉日,共祭大山神,圆了敬山梦。

住在与岷县交界的地方,用岷县人的话说:出门再有28天就两月了!该回了,大家商量,王爷决定于7月10日胜利返兰。

诗人L仓赋诗总结:

防疫相聚八兄妹,归来窝居意未尽。

四姓不同如一家,其乐融融像朵花。

人情民情故乡情,久別同窗喜相迎。

人生难得几回醉,期待明年再相会。

2022年8月25日

于兰州民族花苑吉祥斋

杨士宏:藏族,西北民族大学教授,享受国务院津贴,已退休。  

—— E N D ——

图文编辑:陇上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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