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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顺全:悠悠渭河水

悠悠渭河水

悠悠渭河水,我的母亲河……

太阳快落山时,天空中凛冽的寒风依然在声嘶力竭地怒吼,吹得窗格上的烂报纸不时发出刺耳地颤抖声。猪圈里的黑猪拖着他那干瘪的肚皮冻得在地上直打转,如同病痛中正在煎熬的病人,那凄厉的干嚎声像是从他喉咙深处撕扯出来一样,汇成一串串心痛地哀求声“求求你们,可怜可怜我吧!快救救我吧!我快被冻死了”!

老母亲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心说:“冷冷冷,就你知道冷,我那几个孩子还不是也和你一样都在挨着冻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年月,我有啥办法救你?你就忍着吧!”

老父亲紧了紧腰间的麻绳,把两只冻得干裂的双手放在嘴边,使劲的哈了几口热气,然后匆匆放到已经冻得没有了知觉的两只耳朵上,并哆嗦的用不太清晰的话对母亲抱怨道:“今年这天气怎么啦?把人快冻死了!”老母亲没有理会老父亲的抱怨,她用冻得发红,肿得比自己蒸的馒头还要丰满的双手不停的在几个柜子、瓷坛里搜寻面粉,老母亲找的是那么认真,那么仔细,生怕遗漏了那个角角落落。唉,不管黑面还是包谷面,只要能填饱孩子们的肚皮就烧高香了,但找了好一阵才在面柜的底部和角落里搜刮出那么一点点少的可怜的面粉,虽然不多,好在总算找到了些,起码能擀几碗面条,但她还得抓紧时间做,不然一会去渭河滩干活就又没时间了。

突然,树上的喇叭里乍然响起了那一声声既熟悉又让人胆战心惊且在心里不知偷偷诅咒了多少遍的吼叫声:“喂……”!

一声“喂”!简单,干脆,完全不像别的干部那么斯斯文文,那么客客气气的说“大家好,或者社员朋友们好”!他直接一声“喂”!听起来就像将军在出征前发布的一道道威严而不可抗拒的命令,耳膜像是要炸裂,有种山崩地陷如同世界末日即将要来临的恐惧,不过也是他这位先进积极分子一贯的作风,大家多少有些习惯了。

“喂!明天早上六点钟所有的男女社员拿上铁掀、镢头准时在渭河滩的工地上集合,到时一个都不许迟到,谁要是迟到的话给我小心”!然后啪的一声,喇叭里突然就没了声响,就这样戛然而止,天地间突然静得出奇,唯独喇叭里那蚊蚊蚊的余音依旧在人们的耳朵旁盘旋。

大门口,邻居家的响林叔用他那略带嘶哑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嘟囔道:“正月初一都不让人休息”!说完无奈地摇摇头,并抬头用怨恨的眼神向大队部那高高耸立的喇叭望了望,仿佛喇叭里藏着那些让人生厌的一群大队干部。

一条一米多宽,三米多深的深沟紧挨着渭河岸边,如蛟龙一样蜿蜒曲折,由西向东延伸而去,足足有五六公里,而在这五六公里的区域共划分出十八段,每段由一个生产队承建。

我们十队因为有双宝队长那事必躬亲的认真劲,有他那洪亮的天然好嗓子,所以,我们队在整个十八个生产队里是那么的抢眼,每次都是特别出色的完成了任务,每次都会受到上级领导的嘉奖,而双宝队长最为受用的莫过于每次在高音喇叭里听县上领导,尤其是叶常委那非常亲和的男中音,“双宝同志是我们全大队最为出色,最不怕吃苦的优秀队长,全体广大的社员同志们一定要向双宝同志学习,学习他那种不怕吃苦,乐于奉献,以身作则,任劳任怨的精神……”!双宝心里美滋滋地乐开了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同时他也清醒地认识到越是在荣誉和成绩面前越不能有半点的骄傲自满情绪,在思想、工作上更应该严格要求自己,时刻不忘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谆谆教导。

而在隔壁的九队,各方面就远不如我们队了。大家思想涣散,缺乏凝聚力,劳动不积极,一副得过且过混日子的懒散样。干活死气沉沉的,丝毫没有一点朝气,大家只是埋着头,悄无声息的,被动地干着活,幸好偶尔还有那铁锨,镢头,和冻得结实的土疙瘩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声音,否则会认为他们是一群偷挖坟墓的盗墓贼。

别看我们双宝队长已经是五十好几的人了,比起那些体格健壮的后生确实不再年轻,但那依然敦实健壮的体魄,那天生的一副洪亮声嗓,吼一声一点都不亚于高音喇叭蹦出来的声音。“把你们这帮好吃懒做的家伙,只知道吃吃吃,只知道偷懒睡觉,你们对待起那一碗碗白花花的大米饭吗?一吃就是两三碗,干活却像个娘们,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软弱无力,知道吗?这天气专门是冻你们这帮“死”人的!快快加油干,只要把咱这渭河堤岸加修牢固了,才能保证今年咱们的稻子有一个可喜的收成,到时还愁没那一碗碗白花花、香喷喷的大米饭”?

这一顿即兴演讲让应保不由得偷偷的用一双脏兮兮的手捂住了两只耳朵,他在心里抱怨队长讲起话来像女人的裹脚布又臭又长,他满脸苦相的希望队长能尽快讲完,要是再这样没完没了地吼下去,恐怕自己的耳膜非要被震裂不可,一旦震成聋子,以后娶不上媳妇该咋办?

有人高高举起镢头,向冻成铁块的土层和石子刨去,土层发出沉闷的啪啪声响,一下两下,不时有火星从镢头上溅起,人们吆喝着用铁锨装满了一筐筐夹杂着小石子的土疙瘩,然后咯吱咯吱挑到不远处的空地。有人背着一袋水泥,高声嚷嚷道“闪开……”,“轰!紧接着一股灰白色的烟雾随之腾起,人们像是游荡在灰白色的云层中。

高音喇叭里正播放着激昂的革命歌曲《大海航行靠舵手》,一会喇叭里传出公社叶常委那斯文的声音:“社员同志们,今天是正月初一,首先向各位社员同志们拜年了,祝大家新年愉快,大家辛苦了!”突然,叶常委话锋一转,严肃的像是要宣读毛主席的最高指示,话音里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这次占用大家的过年时间,就是为了响应毛主席的“深挖洞,广积粮”的号召,是为了抢时间,赶进度,希望大家抓紧时间,在今年洪水来临之际把咋这渭河堤岸提前修牢固,以保证咋们的万亩水稻在今年能够有一个可喜的收成。”突然,叶常委又把喇叭的音量往大的调了调,随之使出全身的气力再次大声强调“我们一定要把渭河河堤修成我们的精品工程,一定要经得起历史的考验,经得起洪水的考验,一定要成为我们全公社的典型,成为广大的社员同志们学习的榜样”!接着他一鼓作气地继续说道:“我们一定要认真学习毛主席提出的“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指示精神,一定要发扬“一不怕死二不怕苦的光荣传统”!大家有没有决心?” “有……”!一声声如震雷般隆隆的声音响彻渭河两岸。

队长双宝带领全体社员庄严地举起右手高声宣誓道:“请各位领导放心,我们一定出色地完成任务!”

就在去年,那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如同双宝队长伤心地责问道:“你来的是那么突然,来的一点征兆都没有,你为什么不提前给人通知一声?我们也好把熟透的稻子收拾干净了,那怕给我们三天,或者两天,或者干脆就一天时间,我们会提前动员所有的男女老少加班加点,即使不睡觉也要把稻子收拾干净,收拾彻底了。

想想,我们在那寒风刺骨,没黑没白的日日夜夜,广大的社员同志们不怕苦,不怕累地修堤筑坝,还不是为了保证我们这万亩稻子在今年有一个好的收成,可是因为你的残酷无情,竟然让我们颗粒无收。

呜呜呜,队长那一声声沉闷地痛哭声像老黄牛似的回荡在被夷为平地的稻田上空,他哽咽地说“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恶魔,以后我们这恓惶的日子该咋熬呀”?

双虎不无嘲讽的瞪了他一眼并抱怨道:“你这人,一天光知道唧唧喳喳的乱喊乱叫,光知道在领导面前显摆,如果这洪水提前能告诉你他几点几时要来,那这洪水还能叫不食人间烟火的恶魔吗?亏你还当了几年的生产队长。”

经双虎这么一顿不留情面的奚落,双宝队长脸上黑一阵红一阵,他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往墙角一圪蹴,垂着头自顾自地抽他那永远都不离手的旱烟了。 

现在想想,那一场洪水,让每一个人都刻骨铭心,更让每个人都心惊胆战。

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黑云一层压着一层,狂风不停的在人们头上乱吼,平日不可一世的月亮此时像缩头乌龟,突然藏在乌黑的云层里没了身影。哗哗哗,一阵紧似一阵的波涛声由远而近,随之又是轰隆隆,如滚滚雷声,紧跟着便是一人多高的大浪,一排连着一排,一浪高过一浪,夹杂着泥土的土腥味,裹挟着横七竖八的残枝烂叶,还有那一只只恶臭的死猪死羊,如排山倒海般呼啸而来,所到之处,成片成片金黄色的稻子,还有那碗口粗细的树干,瞬间被夷为了平地。

金黄色的稻田,一眼望不到头,风徐徐吹过,如同波浪一样绵延起伏,一浪又一浪,由远而近,或由近到远,好一副丰收的景象,不禁展现在人们眼前。

老杨叔望着正蹲在一片稻子旁的世录笑呵呵的说道:“多么喜人的稻子,瞧瞧,金黄色沉甸甸的稻穗,一颗颗饱满洁白,大家的汗水总算没白流,辛苦没白费。

世录叔把叼在嘴上的烟嘴抽出来,在鞋帮上啪啪啪磕了几下,然后露出难得的笑容,他转过身对着老杨叔说道:“是啊,多么喜人的稻穗,再过几天就要收割了,看来今年丰收在望,到时咱把他吃个够,吃个饱!”

老杨叔不无骄傲的说道:“那是自然,多年没好好吃过这白花花的大米了,这次咱们也要像他们南方人一样,也要顿顿吃,直到吃饱吃腻为止。

突然,世录叔好半天没了声音,像是在纠结啥,他低头自顾自的给他的烟嘴装满烟丝,然后拿出火柴棍,扑哧一声火光映红了他那黑红的脸堂,一种淡淡的忧愁在他那消瘦的脸堂像刚刚划过的火光一样一闪而过,只是这么一闪,还是没逃过细心的老杨叔的眼神。

老杨叔不满的问世录叔:“怎么啦?难道不相信今年这稻子会丰收吗?”接着他有点激动的说道:“瞧瞧,这天气,晴空万里,明亮的星星都在嘲笑你的多虑。“接着他自言自语道:“这那有下暴雨的迹象嘛?即使真的下了,即使渭河水真的发了洪水,凭咱十八个生产队广大的男女社员没日没夜的大干苦干,凭咱精心修建的那坚不可摧的渭河堤岸,咱都没必要再担惊受怕。”

命运啊,就这样和老杨叔他们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本以为再过几天那白花花香喷喷的大米就可以在嘴里美美地享用了,但命运还是无情地捉弄了这些一辈子辛苦劳作的乡亲们。美好的希望就这样如同肥皂泡一样破灭了,真像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唉,空欢喜一场!

“老天爷呀,你难道就不可怜可怜我们这些穷苦的人们?”世录叔像个突然死了男人的寡妇,哭的是那么伤心,那么悲愤,真让站在他一旁的老杨叔好不自在。唉,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前两天自己不是还信誓旦旦的夸下海口说最近没有雨吗?这么好的天气怎么会说下就雨?凭他多年的经验也没有雨,何况暴雨就更没有了,而且即使有,凭借这坚不可摧的堤岸,也不会把这万亩稻田淹了。但偏偏在一夜间,不,确切的说只用了一个多小时,这万亩金黄色的稻田就被夷为了平地。黄灿灿的稻子呀,突然间就从这些庄稼汉的眼前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唉,看来自己多年的经验也是“瞎扯淡”!老杨叔不知道该不该对这渭河水是恨还是爱?

悠悠渭河水,那潺潺的音符,一次次在清澈明净的河床上弹奏出一曲曲春夏秋冬那悦耳动听的圆舞曲。你从春天的春暖花开流淌到夏天的姹紫嫣红,从秋天的果实累累又流经到冬天的银装素裹。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你从不知道疲倦,依然为你的儿女们,为他们的幸福安康弹奏出一曲曲悠扬动听的祝福之歌;你从遥远的西边而来,顺着蜿蜒曲折的河道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缓缓而去,你就像一位温婉美丽的女人诉说着人世间的男欢女爱和爱恨怨愁。

刺骨的寒风掠过渭河上空,一群群大雁扑腾着簸箕般大小的翅膀,依次排成人字形,向着温暖如春的南方飞去。临走他们还要一圈一圈在渭河上空盘旋,嘎嘎嘎,一声声鸣叫响彻云端,像是在依依不舍的向你这位母亲河做着最后的道别。“别了,我亲爱的母亲河,寒冬刺骨,你可要保重啊,待到明年春暖花开,冰雪消融之际,我们就回来了,到那时我们依然会回到母亲你温暖的怀抱,聆听你关于“家国情怀和忠孝传家”的孜孜教诲”!

封冻的渭河水,冰清玉洁,晶莹剔透的冰面正是我们这些伙伴们天然的滑冰场。跐溜……如闪电般足足滑出了十几米,我们几个看的既羡慕又惊呆。唉,我们啥时候能滑出王伟那优雅洒脱的动作?瞧他那笨拙傻高的体型,滑冰的动作怎么却是那么的矫健敏捷?“

“双腿快速蹲下,双脚并拢,两手抱住双膝,两眼平视前方,身子前挺。”这就是王伟一遍遍教给我们的滑冰动作和要领,而我和明强,小龙始终不得要领,每每还没蹲下就已经是人仰马翻,尤其是我,就像一个笨重的瞎熊,站起来还没滑行几步便是一个趔趄,然后啪的一声,整个身体仰面平躺在冰面上,于是身后便是一串串开心的起哄声。

夏天的正午,恶毒的太阳依旧火辣辣地高悬在半空中,人们都已进入到甜蜜的梦乡,唯独我们几个光着脚,赤裸着上身,偷偷躲过父母地监控向着湍急的渭河边跑去。

建红,来强,彦军正懒羊羊的斜靠在渭河岸边,他们一个个全身赤裸,身体被黑色的泥巴裹了个严严实实,只有一排洁白的牙齿和两个白眼珠在左瞧右看,在焦虑的等待着我们这些迟到者。

彦军用极具挑战的眼神看着我们,用不满的口气问道:“怎么才来?是不是怕了?

你们有谁敢和我一起在这浪里“转”一圈?”

“浪里转一圈?你好嚣张,竟然把去浪里游一圈说成“浪”一圈,就像回家一样”,来强和建红责备道。

“去就去,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几个异口同声的回敬道。说完我们一个个像泥鳅一样脱光了衣服,然后“扑通”、“扑通”便跳入到那湍急浑浊的渭河里。

彦军不甘示弱,“扑通”一声随着我们也向那波涛汹涌的渭河深处游去。浪一浪高过一浪,他兴奋地朝我们挥挥手,并用急促的声音高声喊道:“伙计们,我在这儿,快过来。话音刚落,一个大浪,彦军的声音连同他那泥鳅一样的身影一同被卷入到大浪的身下,当我们正在焦虑,正在担心这下闯祸了,如果他被这大浪卷走而被淹死了,那就麻烦了,他父母,我父母一定不会轻饶我们,我们一个个吓的如同僵尸一样呆在河面,任凭浪花击打我们,我们后悔不该和他逞能。

突然,在很远的地方,一个黑影隐隐约约的划行在河面上,他时而平躺,时而挥动双臂,以离弦的箭一样向着更远的地方游去。

“那不是彦军吗?”眼尖的应来和来强几乎同时大喊道。

我们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这就是我们这群快乐的小伙伴,纵使渭河水有多凶险,他依然带给了我们无穷的快乐和享受。

傍晚时分,太阳的余晖染红了西边那些层峦叠嶂的山峰,染红了潺潺东流的悠悠渭河水,河面闪耀着晶莹的光点,田间地头的青蛙声此起彼伏,劳作了一天的忠明,连子,正龙等围坐在渭河边,吧嗒吧嗒吸着旱烟,他们尽情地享受着河畔的静谧和徐徐夜风带来的抚慰。

是啊,时间好快,又该到一年丰收的季节了!

编校:陇上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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