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第689篇，1489324字
激烈悲伤的情绪过去之后，我把这24小时以来的所见所思所想简单罗列在这里。
1，《巴黎烧了吗？》
“巴黎烧了吗？”这是1944年8月25日，恼羞成怒的阿道夫·希特勒反反复复问到的一句话。当时纳粹败局已定，与其眼看着巴黎被夺回去，不如直接烧掉它，所以他亲自挑选了以冷血和忠诚闻名的肖尔铁茨将军执行这个命令，这个人绰号是“城市毁灭专家”，曾经炮轰鹿特丹市中心，包括苏联的很多城镇，他所过之处，一片焦土，寸草不生。
肖尔铁茨带了一群爆破专家，在巴黎圣母院、卢浮宫等名胜古迹中埋下了大量的炸药，只需要指挥官一声令下，这些炸药就能把整个巴黎的历史建筑和艺术珍宝炸得粉碎。希特勒连续电话电报追问“巴黎烧了吗？”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况且纳粹有连坐制度，一个人违反军令，全家都要受到牵连。
摆在肖尔铁茨面前的一座天平上，一边是深爱的妻子和三个孩子，另一边是一座璀璨的城市。
然而最终，希特勒再三追问，也没有等到“巴黎烧掉了”，而是等来了另外一句话“巴黎解放了”。肖尔铁茨没有执行破坏的命令，只是象征性的抵抗了一下，便被俘虏，当他被押解的途中，街上巴黎民众疯狂的咒骂他，向他吐口水……。
后来，肖尔铁茨活到了71岁，死后和他的妻子合葬在一起，他的儿子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我父亲是一个军人，但他不是纳粹。”
2，圣母院,？理性庙！
稍微熟悉法国历史的人都会知道，巴黎人民是多么富有革命精神，又是多么能折腾，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法兰西第一帝国，法兰西第二共和国，吉伦特派，雅各宾派……前前后后一大堆。
我们设想一个普通市民在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切身感受，他每天的生活就是这样的：
突然外面乱哄哄，枪声不断“巴黎人民革命了，攻占了巴士底狱！”
没几天，外面乱哄哄，枪声不断“巴黎人民又革命了！”
又过了几天，还是乱哄哄，枪声不断“巴黎人民又又又革命了……”
这就是当时的真实场景。
3，让基督复活
想起的另一个相关故事，还是二战时，盟军曾轰炸桑塞波尔克罗，那是意大利中部距离佛罗伦萨不远的一个小镇，如今居民也不到两万人，本来刚想轰几炮就解决掉，但其中一个士兵突然想起来，市政厅里放着皮耶罗的名画《基督复活》。
于是他们极力说服了指挥官停止炮轰，就这样，一队根本不懂艺术的外国士兵（非意大利人），只为了保护这幅世界珍品，决定冒着生命危险进行巷战，这不是奇迹，这是战争都不能湮灭的人性。
4，教堂意味着什么
我们东方人因为不了解这个文化氛围，多数人并不明白教堂到底意味着什么。昨天大火过后，法国总统马克龙发表说巴黎圣母院是“我们的历史、我们的文学，我们生活的中心，是所有法国人的大教堂，是我们的命运。”
一座建筑，是一个国家的命运？其实这么说并不为过。
在漫长的一千年“黑暗的中世纪”时，西方大多数居民都是文盲，而只有传教士懂得文字，所以他们逐渐就成了知识和先进技术的象征，尤其战乱时期，教堂会收留流民中各行业的专家和精英，也会专门搜集和保存重要的书籍和艺术品，久而久之，教堂不但负责给无家可归的人提供援助和庇护，也成了保留文明和智慧的仓库。
另一方面，从中世纪开始，各个独立小国都有“尽一切人力物力花费几百年修建一座中心大教堂以彰显国力”的传统，而这些宏伟的教堂一旦竣工，就会成为整个城市的中心，和远近闻名的精神象征。
所以教堂在西方远不止“一座大庙”这么简单，它有点类似布达拉宫在西藏的地位，维系着共同民族的想象，是一个综合性精神象征，这种精神力量本身，其实已经无数次决定了一个民族的命运。
5，鼓与船
回到东方，以前写过，《杂阿含经》中有一个阿能诃鼓的故事，说以前有一个鼓，叫阿能诃鼓，声音很好听，敲起鼓来在四十里外都能听到。时间久了，这个鼓渐渐有了破损，人们就重新裁切牛皮，把破损的地方修补起来。修来补去，鼓虽然还是原来的模样，但声音已经跟最初完全不同了。
那么，这还是原来那面鼓吗？
其实西方也有完全类似的典故，叫做“忒修斯之船”，是1世纪时的希腊作家普鲁塔克提出的：如果忒修斯的船上的木头被逐渐替换，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所以，其实如今的巴黎圣母院，历经了800年风雨飘摇，也已经完全不是最早修建那座建筑了，那么，它还是同一座圣母院吗？
6，精神上的巴黎
上一条问题，其实放在具体事件上，就非常好回答，无论巴黎圣母院毁坏多少次，它依然是人们心中那座辉煌的教堂。
为什么？因为其精神意义早已超越那些砖瓦而存在了。
引用一段精彩的评论：
就算巴黎圣母院没了，雨果的小说还在；
就算是整个巴黎都没了，人类思想史上的巴黎还在；
在那里诞生的思想，拉瓦锡的质量守恒还在，卢梭的社会契约还在，柯西不等式还在，贝克勒尔和居里的放射性还在……
当年著名的加冕仪式上，拿破仑抢过教皇手中的皇冠带在自己头上，那场景，就发生在昨天大火烧掉的穹顶下。
这些人类的共同记忆，那些历史，那些故事，那些天才们的创造，平凡人的坚持而铸就的文明记忆，是不会随着红砖绿瓦而磨灭的。
7，真的能修复吗？
这主要涉及到如下三个问题：
一是钱，昨天事情刚刚发生，开运集团老总马上宣布捐赠一亿欧元用于修复圣母院，两小时后，LVMH的老鬼阿诺特马上跟进，许诺捐赠两亿欧元……这笔钱够不够？做个对比吧，这次发生火灾本来就源于修缮工作，其中维护尖塔的部分，预算是600万欧元。所以，富人的捐赠加上民众的筹款，钱已经不是问题了。
二是技术，巴黎圣母院有完整的3D数字档案，理论上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完全复原，再比如著名的玫瑰花窗，其实现代技术造出的彩绘玻璃，会比老式窗户有更好的采光度。所以技术问题也不大。
三是人心，这才是最重要的，人们是否希望修复它，是否愿意付出自己的金钱精力时间来使它复原？这也是毫无疑问的，火还没熄灭时，塞纳河畔的人们已经唱起圣歌了。
8，圣母院到底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这次事件，华人圈子中真的是众生相了，我无意批判狭隘民族主义，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世界罢了，但包括我在内的旁观者，总会在这次惊世骇俗的事故中得到一些什么。
其实就算跟风也好，媚俗也罢，不可否认的是，火光过后，巴黎圣母院本身的名声更盛了，这世界上很多人，可能一辈子脑子里都不会出现“巴黎圣母院”这个词汇，但借着这次事故，也开始关注和探讨相关的一切。
这就像当年蒙娜丽莎失窃一样，在此之前，那副画不错，但根本不出名也不起眼。而当全世界民众跟着当时的报纸一齐经历了一桩侦探故事，最终找回真迹的时候，《蒙娜丽莎》就成了世界第一名画。
所以啊，未必不是因祸得福。
人啊，都是失去之后才会懂得珍惜，这次之后，我们对于可修复和不可修复的一切，乃至身边人，相信都会更加珍惜。
而最大的珍惜，一定来自失而复得，现在我身边已经有朋友许诺，等到圣母院修复那天，相约结伴去参观了，相信到了那一天，全世界会有无数人，不顾一切赶去巴黎，见证浴火重生的奇观。
最终，只要人心中的善与美还没有泯灭，就还是那句话——美好的事物永远不会消失，永远，永远不会消失的。
视频日记
《过敏》佛罗伦萨 2019-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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