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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柴火
张学武 著
编辑：落英小桥
第十四章
1
这天夜深人静的时候，范宝荣、霍新业、韩宝林来到刁仕贵家，三个人没有从刁仕贵家北边的栅栏门走，而是偷偷绕过栅栏门来到刁仕贵家南边。刁仕贵家的南边是一个小菜园，夏天种菜的时候，墙头上都压满了长着刺的柴火，这时候都当柴火给烧火做饭了，现在墙头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墙头也不高，刚到范宝荣的肚子下边，一迈腿就能跨过去。
范宝荣低声说：“你们俩先在院墙外边等着，我先进去，等我学一声猫叫，你们再进来。这种事你们没有我有经验，在我来说是轻车熟路了。”
韩宝林说：“我可是头一次，现在我的心已经咚咚咚跳个不停了。”
霍新业说：“人心压根还是跳着呢，不跳倒死了。”
“不许说话，服从命令，听从指挥！”范宝荣说着一迈腿就跨过院墙，沿着西墙根来到窗户底下。这条路确实范宝荣太熟了，年轻的时候，为了跟武清叶幽会，他就没少走过，不过那时是在墙那边，现在是在墙这边。刁仕贵家本来就跟范长明家隔着一道院墙。
范宝荣蹲在西屋的窗户下边，窗户上还亮着灯光，听见刁仕贵和穆红在说话。
“你是什么时候写的申请，我咋不知道呢？”
“我是偷偷写的，谁也没告诉。我想等事情成了再告诉你，给你个惊喜。”
这俩家伙不赶紧睡觉，闹求啥哩？范宝荣心里想，写申请，写什么申请？难道男女上一块睡觉还要写什么申请？没听说过。我们年轻的时候，看村里哪个姑娘漂亮，就去哪个姑娘家坐着，想方设法跟姑娘说话套近乎，等家里没人了，三把两下就把姑娘给收拾了，还用的着写什么劳什子申请？当然这是解放前，现在不行了，世道变了，要不我就象我爷爷范士元那样娶他两个老婆，大老婆就是武清叶，别的不让她干，专门伺候我睡觉，二老婆就是穆英，这娘们虽然正经事不行，但是做饭炒菜有一套，让她专门给我做饭炒菜。
范宝荣正想入非非的时候，听屋里传出刁仕贵他妈的说话声：“刁仕贵，天不早了，你还不赶紧睡觉？明天你还要上小南沟割柴火呢。”
接着就是刁仕贵的声音：“我这就去睡，妈，你们也早点睡。”
然后就是脚步声进了东屋。哈哈，这老太太总算走了，不过还不能着急，听听这俩家伙说些什么。可是屋里再没有说话声，有的是拉枕头盖被子的声音，他妈的，这么快就进入实战了？好歹得有个前奏呀！不行，得开始行动了。想到这里，范宝荣就学了声猫叫，霍新业和韩宝林马上就跳过墙头冲了过来，三个人每人一把手电筒。范宝荣打开手电就上前砸门，没想到门只是虚掩着，一推就开了。三个人闯进了西屋。
霍新业拿手电照着炕上，大声喊：“你们这一对狗男女，今天总算把你们逮住了！”
范宝荣说：“韩宝林，你上炕去拿他们的衣裳！”
穆红刚刚躺下，还没有睡着，突然就闯进来三个黑影，她穿着一身红秋衣红秋裤一下子坐了起来，但手电光晃得她一时睁不开眼，她就一手抓起枕头向霍新业砸去。并喊：“大娘，快起来，来坏人了！”
原来睡在炕头不是刁仕贵，而是刁仕贵的母亲姚桂花，姚桂花一听穆红喊叫马上就起来了，从枕头下边拿过火柴点着了煤油灯，一看是范宝荣、韩宝林，另一个她不认识，就喊：“刁仕贵，你快过来，来土匪了！”
刁仕贵、刁恒马上从东屋冲了过来，刁仕贵还没有看清是谁，就照站在门口的范宝荣脸上给了一拳，把范宝荣打倒在地。
2
刁仕贵家闹出的动静惊动了武清叶，她一轱辘爬起来推醒了身边的范长明，说：“老范，快起来，东边有动静了，你听。”
范长明马上起来一听，果然有动静，声音还不小。
只听刁仕贵说：“你们半夜三更闯进我家要干什么？”
一个陌生人的声音：“告诉你，我们是来捉奸来了！”
只听啪的一声，接着是刁恒的声音：“你眼瞎了！你看看炕上是谁？”
还是那陌生人的声音：“呵，你还打我？一个大姑娘半夜三更跑到你家来，这是什么？这叫违法乱纪！乱搞男女关系！”
武清叶问：“说话的这人是谁？好象不是咱们村的。”
范长明忙蹬上裤子穿上棉袄说：“管他是谁呢，他们这叫夜入民宅，非偷既抢，搁在解放前这也是犯罪。你赶紧去找大队干部，这事需要大队来处理，再晚了可能要出人命。我过去先把他们拉开。”说着范长明就下地穿上鞋来到院里，一步跨过那道院墙，进了刁仕贵的家。
武清叶也不敢怠慢，穿上衣服就跑了出来。这时差不多已经是后半夜，天上挂着一钩残月，星星们眨着眼睛，似乎已经有些累了，想早点睡觉，村子里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接着就是一片寂静。武清叶记着范长明说的话，他们这叫夜入民宅，是犯法的，应该去找王进忠，他是大队的公安员哩。
她一溜小跑来到王进忠的家，跨过栅栏门来到窗户底下，就拍打着窗户喊：“王进忠，王进忠！快，快起来，出事了！”
“谁？”屋子里传出了王进忠老婆的声音。
“我！”武清叶因为着急，嗓子有些变调。
“你是谁？”
“哎呀，我是范长明家的，武清叶。”
“出啥事了？”
“一句半句说不清，你快让你男人起来吧！”
不一会儿，王进忠出来了，手里还握着一把斧头，他一边系着扣子一边说：“范长明家的，出什么事了？你不要着急，不要慌张，把话说清楚，越是这时候越要沉着冷静。”
“还冷静什么呀，都打起来了，要出人命了！”
“谁跟谁打起来了？”
“哎呀，你就跟我走吧，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我们墙东的刁恒跟一个陌生人打起来了，那声音隔一道墙，我们都听得真真的。”
“因为什么？”
“我没有过去，不知道因为啥，我们范长明过去了，他叫我来找大队干部，我就来找你了，你不是村里的公安员么？”
于是王进忠和武清叶就向刁仕贵家跑去，突然从一个胡同里闪出一个人，头上戴着狐狸皮帽子，身上套一件调面的羊皮黑大衣，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大队会计胡继礼。原来他这一夜就没有睡觉，先是在家里待着，老婆睡了以后他就出来溜达，他不放心呀，他在关心范宝荣他们的行动。他拦住王进忠说：“半夜三更的，你们要去哪儿？”
“刁仕贵家。”
“去他家干啥？”
“刁仕贵家出事了，半夜三更进去了好多人。”
“他们家能出啥事儿？”
“去了就知道了。”
“好，我也跟你们去。”胡继礼心中一阵暗喜，好，王进忠去了就更好了，抓住那一对奸夫淫妇，看他王进忠怎么说！
3
郝仲富正在做梦，梦见小南沟的柴火长得十分茂密，并且割了一茬立马又长上一茬，广大贫下中农不管家里有多少劳力，甚至连老婆孩子都拿着镰刀上山割柴火，可越割越多，总也割不完。突然老婆李秀英踹了他一脚，直接把他从梦中踹回到炕上。他正要跟老婆说他刚才做的梦。李秀英却说：“你听听，外边有人敲咱们窗户呢！”
郝仲富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大声地问：“谁？”
窗户外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王进忠媳妇。”
“有啥事？”
“你穿上衣服出来一下，这事挺当紧的。”
郝仲富就穿上衣服出来了，王进忠的老婆侯玉芝说：“刚才范长明的老婆来我们家了，把王进忠喊了出去，说刁仕贵家来了坏人，我想这深更半夜的不可能有坏人，我怀疑是那个大破鞋武清叶撒的谎，把我们老头叫出去要干那事，这可怎么办？书记，这事你得给我做主呀，那个武清叶就是个骚货，什么事干不出来？我想追上去，又怕他俩合起伙来揍我，我就只好来找你了。”
郝仲富说：“你这人，怎么听风就是雨呢，王进忠跟你过了半辈子，他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武清叶家跟刁仕贵家挨着，肯定是刁仕贵家发生了什么事儿，她挨得近，所以来报告了，王进忠可是咱们村的公安员呀，所以人家才来找他。好了，你回去睡觉吧，我去刁仕贵看看就清楚了。”
“回去我也睡不着，有你给仗胆，我也去看看。”
“也行，省得你疑神疑鬼的。”
他俩来到刁仕贵家，西屋炕沿上从东到西依次坐着刁恒、刁仕贵、王进忠、刁恒的老婆姚桂花、和穆红。门口一左一右站着范长明和武清叶，地上靠着柜依次蹲着范宝荣、霍新业、韩宝林，靠西墙那儿放着半口袋高粱，上面坐着胡继礼。
韩宝林脑袋扎在裤裆里，一句话不说，霍新业一个劲地翻白眼，一会儿看看胡继礼，一会儿又看看刁仕贵，范宝荣见郝仲富来了，就要站起来。旁边的胡继礼就怒吼道：“蹲下！你还有脸往起站！”
范宝荣白了一眼胡继礼，又赶紧蹲下，说：“郝书记，你可算来了。我们就是没事干，来他家串个门，你看看，把我们当成阶级敌人了。都是本村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这样呢。”
王进忠说：“范宝荣，我问你，你真是来串门的吗？为什么刚才围场沟那后生说是来捉奸的？你们俩到底谁说得对！”
“哎呀，好我的公安员哩，当然是我说的对，霍新业不过是在开玩笑，闹着玩哩。你想想，我都快奔四十的人了，再说仕贵和穆红好，他俩愿意到一块，跟我有什么相干？我和他们一没仇，二没恨，我来捉他们的奸干什么，我吃饱了撑得没事干了？”
郝仲富说：“刁仕贵，我来问，你来记录，别落下了，范宝荣，你们是什么时间来的？”
“时间好象不早了。”
“你们来的时候，人家睡了没有？或者说屋里点灯没有？”
“睡着没睡着我不知道，反正窗户上没有灯光。”
“既然人家已经睡下，你们进来敲门没有？”
“打算敲来，可是门是虚掩着，我们就推门进来了。”
“你们进来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我刚才不是说了，我们是闹着玩哩，霍新业就说你们这一对狗男女，今天总算把你们逮住了！”
这时，韩宝林说：“你还说了一句呢，你叫我上炕拿他们的衣服。”
“刚才我说了，那不是开玩笑么。”
郝仲富说：“别说了，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你们三个男人半夜三更闯进两个女人的屋来，还说人家是狗男女，还要拿人家的衣服，我问你，天下有这么开玩笑的么？刁仕贵，都记全了没有？”
刁仕贵把记录交给郝仲富说：“都记全了，一个字没有落下。”
郝仲富拿着记录让范宝荣看，说：“你好好看看，这都是你说的话吧？如果没错就签字画押。”
范宝荣说： “怎么还要签字画押呀？”
郝仲富说：“这是必要的程序，你没见人家派出所都是这样的。”
范宝荣一边在记录摁手印，一边问：“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们呀？”
王进忠说：“这要看你们的态度了，首先你们要给刁仕贵、穆红赔礼道歉，态度要诚恳，直到人家满意为止。下来怎么处理，我们党支部还需要认真地研究。现在天眼看要亮了，大伙还要到小南沟割柴火，你们就回家等候处理吧，关键是要交代出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干，是谁的主谋，要达到什么目的。”
4
不到半天时间，这件事就在西水泉传开了。霍新业跑回了围场沟，从此再也没在西水泉露面，韩宝林回了家，正赶上范腊鲜刚刚起来，正坐在炕上围个被子生气，见韩宝林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劈头就问：“韩宝林，这一夜你去跟哪个娘们钻被窝去了！害得我等了你一夜，你说！”
韩宝林不敢说真话，就说：“没干啥，就跟几个年青人打扑克来。”
“放屁！打扑克就一打一夜？今天人们还要上小南沟割柴火，谁不是早早就上炕睡觉攒足了劲？你说，都谁跟你打扑克了？在谁家？我找他们去看看是真是假！哼，你哄鬼去吧！”说着就抓过枕头砸向韩宝林。
韩宝林脑袋一歪，枕头落在地上的尿盆里，尿盆翻了，尿洒了一地，屋子里顿时弥漫着一股尿臊味。韩宝林不敢发火，说：“腊鲜，咱俩也过了六七年了，我什么时候跟过别的女人？你放心吧，我没干坏事。”
“那你说，你究竟干啥去了！”
这时候，武清叶和范长明一前一后进来了，后边还跟着儿子范宝。武清叶说：“你看看，让我猜中了吧。知道你们今天就得吵架，哎呀，怎么把枕头扔在地上，尿盆也洒了。”
韩宝林端着尿盆出去了，剩下范腊鲜就说：“妈 他昨天一夜没有回来，我问他哪儿去了，他说是跟人家打扑克去了，这不是胡说吗？”
武清叶坐在炕沿上说：“闺女 ，你不要着急，也不要生气，昨天晚上他没有干别的。”
范腊鲜一边穿裤子一边气哼哼地说：“你们甭哄我，他昨天一定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武清叶说：“闺女，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接着她就把昨天夜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范腊鲜一步跳下炕，抓住刚倒尿盆回来的韩宝林的举手就要打，被范长明给拉住了，范长明说：“早不教育，这时候才动手打，有什么用！早干啥去了？这是给我们看呢？”
范腊鲜说：“这都是你们惯的，平时你们总说，不要跟丈夫吵架，男人么在外边总要有几个朋友，看看，他交的这些朋友都是什么东西！妈，你不要怪我，那个范宝荣就是个吃人饭不拉人屎的家伙，自家的小姨子他也敢去抓，这还有点人味吗？还有那个围场沟的霍新业更不是个东西，去年咱们西水泉过二月十九，那家伙来看戏，哪有姑娘他就往哪儿钻，你上围场沟打听打听去，都快三十的了，连个媳妇都没找下，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那就是个地痞，就是个混混！韩宝林，我今天看在我爹和我妈的份上，暂时先不跟你离婚，不过我看着你，你要是再跟范宝荣、霍新业这样的人来往，我一天也不跟你过，反正咱俩也没有孩子，没什么牵挂。”
范腊鲜这一番话，可谓是打骡子吓唬马，一箭双雕，武清叶坐在炕沿上一句话不说。范长明这时拿出大男人的派头靠在柜上站着说：“行了，别说了，事已经出了，说也没用了。年青人谁不犯点错误，谁没有个马高凳短，毛主席说，犯了错误不要紧，只要改正了就是好同志。韩宝林，别怪你媳妇收拾你，你这事办的确实不咋地。昨天晚上当着胡继礼的面，我没有说你，实际你们都让人家胡继礼当枪使了。胡继礼要借此机会搞垮刁仕贵，进而搞垮大队党支部，他好独霸西水泉。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连亲小姨子他都不在乎，你想想，你跟上他跑，能有好果子吃？如果他一旦掌握了西水泉的印把子，他能对你好？做梦吧，返回头就来整你，整范宝荣，那家伙就是个运动红，一来运动他就想整人，一天不整人，他心里就麻烦！”
武清叶说话了：“韩宝林，你爹说得对，今后不要再跟胡继礼、范宝荣跑了，咱们都应该听大队党支部的，踩着郝仲富的脚印走。刁仕贵怎么样，不比你有能耐？人家现在都跟郝仲富他们走。”
范长明说：“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不是要跟郝仲富走，而是要跟共产党走，跟着毛主席走！”
“对对，跟共产党，跟毛主席。”武清叶马上改口。
今天，范长明是格外的骄傲和自豪，自从来到西水泉第一次感到做丈夫的尊严。他说：“范腊鲜，赶紧做饭吧，吃了饭还要到小南沟割柴火呢。多做点，我们一家今天也在这里吃。”
（未完待续，下章更精彩）
作者简介：张学武，一九五七生，赤城县一中高级语文教师，现退休。爱好文学创作，曾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小说、散文、故事、通讯，2009，故事《村长》曾被《读者文摘 ，农村版》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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