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流放者的辩词

历史是一折长长的状纸，记录着人类集体和个人的罄竹难书的罪行，林林种种，密密麻麻，无一疏漏。人生像是一场流放，每个人被命运押送到这个世界，在他还没到来之前就已经被打上罪人的烙印，在离去之时也未必能够被豁免，所以我们整个的人生只是一场漫长的自我救赎，我们每天思过和忏悔，希望能够将功补过，然而功过却不能相抵，我们用各种方式悔过和自我惩戒，诚惶诚恐、如履薄冰，害怕一不小心又被记上一过。 

每天过得太紧凑，忙乱中也难免各种潦草和错漏，像今晚，就忘记了和朋友喝咖啡，回到家才想起来，只好约她明早到公司喝茶了。 

人生不能修改，旗袍却可以，两件旗袍放大了一点，刚好合身，定做的一样，爸爸也稍稍修改了对我的职业描述，因为裁缝对我的具体职业仍然穷追不舍，爸爸便告诉她们我是作家，以致又换来裁缝们的夸奖和艳羡。 

我对此惭愧又心虚。父母对自己的孩子总是偏袒，容易原谅孩子的不长进，又为孩子微不足道的努力而骄傲。他们会记得我们六个月的时候就会说再见，却不说我们人到中年仍然一无所成，他们会记住我们点滴的好，原谅我们的忤逆，对我们所有缺点缺陷却一概视而不见。

中午很难得地与父母进行了一场坦诚的交谈，提及我们平时回避的话题，父母对某些事情的了如指掌和平静都是出乎意料的，他们知而不言，只闻不问，也是深藏不露。他们的无条件谅解让人感动，在我们忏悔之前他们就原谅我们了。他们总是先于我们而原谅我们自己。

很多时候是我们不愿意原谅自己，不愿意原谅过去，那些已经不存在的往事，我们找不到代罪羔羊，只好紧紧抓住自己，像抓住一个歹徒或目击者，直到屈打成招。

我们也厌倦了为自己辩解，不管问心无愧，还是问心有愧，不管被误解，还是被错爱，我们都不言不语。我们不再在意世人的评价，只是默默行走，并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