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师石榴裙下的帝王与书生

       李师师何许人也？想必读过水浒传就都会知道，那可是名动京师的大牌名妓，从赵家天子，梁山草寇，文人墨客，市井小人，莫不仰慕花容，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李师师以一娇弱女子能周旋在帝王与强盗，诗人与莽汉之间如鱼得水，没有非凡的胆略，高超的才艺，是做不到的事。有趣的是李师师与宋徽宗周邦彦三人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反映了人性的复杂性，男女私情的复杂性。两个特殊的情敌，一方是拥有无限权力的帝王，一方是才华横溢的少年才子，他们围绕李师师产生的一段情感纠纷，不仅具有戏剧性，而且通过这件流传千古，成为历史上才子佳人的一段佳话，我们看到了宋徽宗虽然贵为帝王，不仅没有借助权力给李师师封个将军或者几品大员什么的，也没有利用权力把情敌置于死地，最后还升了官，允许他自由自在出入李师师府邸，细思这些看似平常的事，却因为地位的悬殊和权力的魔杖，显得情节跌宕起伏，结果出人意料，整个经过并不平常。让我们见识了宋代社会的开放和富于人情味，也让我们对宋代社会各阶层的风俗人情有了深刻的了解，对宋代市民社会有了感性直观的认识。

我们先看看李师师的身世，据香艳丛书宋代佚名《李师师外传》介绍，李师师出身贫寒，降生后生母即卒，从小被父亲以菽浆代母乳养育。而她悲苦的身世，竟然深藏着佛性：“李师师者，汴京东二厢永庆坊染局匠王寅之女也。寅妻既产女而卒，寅以菽浆代乳乳之，得不死，在襁褓未尝啼。汴俗凡男女生，父母爱之，必为舍身佛寺。寅怜其女，乃为舍身宝光寺。女时方知孩笑。一老僧目之曰：此何地，尔亦来耶？女至是忽啼，僧为摩其顶，啼乃止。寅窃喜曰：是女真佛弟子。为佛弟子者，俗呼为师，故名之曰师师。”李师师四岁时父亲王寅去世，她小小年纪成了孤儿，有李姓歌妓收养了她，从此改姓李。长大后的李师师美艳绝伦，才华出众，善词曲，工歌唱，在京师汴梁高张艳帜，名动京华，其为人慷慨有快名，号为“飞将军”。

      在李师师众多相好之中，少不了文人雅士，但是贵为天子的宋徽宗赵佶无疑是最重要的一位，所以，他要来的时候，无论是何人，都得回避，不敢造次。据宋人张端义在《贵耳录》记载说：“道君（宋徽宗）幸李师师家，偶周邦彦先在焉。知道君至，遂匿床下。道君自携新橙一颗，云江南初进来。遂与师师谑语。邦彦悉闻之，隐括成《少年游》云。”这段文字说少年诗人周邦彦正陪李师师，突然天子降临，一时躲避不过，赶紧藏匿在李师师床下，屏住呼吸，当听床师的角色，等待宋徽宗的离去。这个李师师也真是了得，床下是少年才子周邦彦，床上与宋徽宗应付自如，谑笑嬉戏，卿卿我我。宋徽宗拿着一颗新橙子，对李师师说，这是从江南刚刚送来的新鲜橙子，李师师用纤细的小手拿着水果刀，轻轻破开橙子，与君王共享。二人微颤的指尖，在摇曳的灯光下触碰，锦绣的帷幄，床帷间弥漫飘荡的瑞香，温存之后相对而坐，调笙听曲。时至三更半夜，宋徽宗是夜身体欠佳，起身向李师师告别，打算离开，并没有留宿的打算，李师师却假意挽留宋徽宗，说：现已三更，你到哪里入宿呢？外面寒风凛冽，马滑霜浓，很少有人行走，不如就别走了吧。整首词描写男女间相处的情景，意态缠绵，却恰到好处，艳而不俗。

      宋徽宗惦记着第二天的早朝，便立即告辞，李师师看着宋徽宗走远，才长舒了一口气，周邦彦也从床底钻了出来，两人才接着高谈阔论，你侬我侬。

       周邦彦作为少年才子，写诗作词，记录生活，创作得意的作品，这是诗人的本能。何况当晚的这种特殊经历，怎么可能放过？他把与皇上经历的这件事写成了一首诗词，即《少年游》：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这首词一出，很快就传唱开了，不久就传到了宋徽宗的耳中。他听着唱词，越听越觉得熟悉，这词里说的不就是自己吗？他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情景，立即明白了当夜的情况，如果这个周邦彦不在场，李师师与他说的话，不可能那么巧就被写进诗词里，除非作诗的人当时就在房屋之中。想到这里，他登时龙颜大怒，他知道周邦彦一定给自己带了一顶绿帽子，而且竟然把皇帝的隐私写入词中，抖落给天下人，闹得尽人皆知，这让他这个皇帝的颜面何存！

       宋徽宗很是生气，立时就要蔡京去将周邦彦捉拿归案。蔡京莫名其妙，只好派人去查了周邦彦的档案，了解到他在开封府下面的一个县当酒税官，且政绩卓著。然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开封府干脆随便找了个罪名，将周邦彦发配边疆。周邦彦知道是那首《少年游》惹的祸，于是前去向李师师道别。李师师与周邦彦感情深厚，便趁着徽宗到来之际，为周邦彦说情，并把周邦彦新作的一首《兰陵王 · 柳》唱给徽宗听。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当唱到““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时，李师师已是泣不成声。宋徽宗看着梨花带雨的美人，怜惜不已，对周邦彦的才情也颇为动容，便赦免了周邦彦的罪名。不仅将周邦彦召回，还封他为“大晟乐正”，准他随时在李师师家走动。一对情敌，就这样化干戈为玉帛，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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