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京侗寨，留住前世的情爱
报京侗寨。我看见丈余长的唢呐铜管处
母牛凄然流下的眼泪。旁边的小牛犊，孤独
仿佛去年那场大火，还有熄灭。
漫天的红霞，渐次沉入黑夜
在我乡愁全部坠落的西边，夕阳
像唢呐不小心，吹落的眼泪
报京侗寨。我带来葱白和豆腐，带来爱情的期待
每年的三月三，我都会来，像一只鸟要找到归巢
也许经历漫长的追求，才能捧起你腮边的桃花
报京侗寨。劫后重生、凤凰涅槃，去年一场大火
毁了家园。荒芜的山歌
我那颗诚心，该存放在哪一栋楼房里？
我作为重建的见证者，数块墙砖，几包水泥
新起来的楼房，记忆是不是一往如初？
泼洒出去的米酒，绕村而过的溪水
还能缓缓留住多少浪漫时光？
无数次，我想着的从田坎经过的少女，她们的眼睛里
没有杂色，清澈如山中泉水
只饮一瓢，可以荡漾余生
再饮一瓢就醉了，便回到两三百年前，一起开荒种地
生活的苦，只需要唢呐声一响
灿烂成山后桃花，像每个春天
必然要到来的情爱
报京侗寨。请让时光打住，两三百年间，其实很短
短得让我喘息，我需要那头母牛滴下的奶水
把我死了的心，重新复燃
所有的花朵只开一次，所有的梦只醒一次
我说我需要一支唢呐，把爱情吹醒
报京侗寨，我牵着牛羊来找心上人了
我写下的情诗，阳光般铺满了山坡
报京侗寨。等待你的夜晚就要来临了
我留给你的信物呢？你从美人靠上撒下来的星星
一定是我前世写给你的情诗
报京侗寨，我醉饮过的那些桂花酒
你怎可以忍心，把爱情也一起灌醉了
雨后尘埃
昨夜，一场大雨洗净所有的街面
漫天弥漫的尘埃、辽阔的欲望
规规矩矩，安于静处
我想，昨天之前或更远的时间里
我是一颗有思想的尘埃
以为自己，可以找到隐身的福地
我和水相依为命。一场雨
洗净我内心暴虐的成份
而浊流， 漫过我低矮的木楼
像不听话的野马
肆无忌惮的冲撞，伤及无辜
我所有的委屈、伤心，在这场雨中
变得弱不经风
雨后阳光正艳，青山翠绿
大地宁静，昨天的所有记忆
已成为一桩故事
少了惊心动魄、荡气回肠
一粒尘埃，在骄阳下重回生命
历经的因果，能否让我找到前世
海龙屯：看见前朝的自己
诗歌的春天，我会在每一个早晨
用来怀想长袍曳地的朝野
比如唐末到明末，比如古播州的辉煌
一个早晨的沉重，如何承受
羁縻到土司制度的流变？
踩着阳光的碎银子，而历史已远
成吉思汗的铁蹄，扰了安宁
“夫龙岩囤者，乃播南形胜之地也。”
播州城坚，扬起的猎猎大旗
飘摇了多少年月，留下来的青砖、器皿
在时间深处，闪耀着光辉
都能让我的诗歌，开成绚烂的花朵
早晨，向一颗预滴的露珠致敬
真诚表达我的诗意。我们
曾经是历史的过客，在诗中
我们留住自己，做一回自己的土司
黄昏，与慈祥的老人谈心
安详的脸，纵横沟壑，我看到时光
有刻入历史雕塑的痕迹。在海龙屯
早晨和傍晚一起，像一场早春的恋爱
幸福、激情、欢愉，进入我荡漾的身体
喧闹与宁静，在一首诗中完成
神谕的交替
或许，在这座缩小的城的某个角落
我艳遇一段爱情，把自己的全部
前世的盟约，尖锐武器和金银细软
全部交给她，只想换取尘世间一次回眸
在海龙屯，暂时把自己的身体放下
在龙岩山，再看一眼土司的背影
而马蹄声，已经遥远
像一张黑白照片，历经百年千年
我们还是不是照片中的主角
在时光倒退的某个深夜
喧闹远去，那些隐秘的光影和时光碎片
能否挤入一块粗糙的墙砖？
让时间定格，岁月凝聚成一枚琥珀
瓷一样的时光，任凭它流去
时间远去，空间辽阔
我在这里，静心。写一首怀古的诗
能否看见前朝的自己，独自一人
内心无限澎湃
扶摇上天梯
长满绿苔，没有一块可以复制的石砖
拓印在历史的书页上，唯有重叠的叹息
在发黄的史书背后，每一块石砖下
仍有鲜血的痕迹
前朝的血，尚有余温
温暖步入历史隧道的暗影
通往天梯的石阶
不知那一级，那一块石头
有我沉重的足迹
废墟之下，一定有我
全部的叙述，我能准确的找出
压在我胸口的断石
里面有我姓氏、生卒
凉了朝野的石砖，只要
轻轻一松动，就危及龙椅上的君王
而今，月光淡去
连碧天的荒草，掩盖旧时落寞
石砖纷纷鲜活，一夜之间
叠成上升的阶梯，在石头的纹路里
勒出我的血、我的泪
我是那个疲于奔命的士兵
乘夜色，越墙而去
像梦中恍然醒来，所有的硝烟远去
我慌乱的影子，折断在墙上
痛了一段匆忙的历史
作者简介；姚瑶，男，侗族，贵州天柱人。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出生，现就职于贵州电网凯里供电局。2007年出席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著有诗集《疼痛》、《芦笙吹响的地方》和散文集《侗箫与笙歌：一个侗族人的诗意生活》等3部，有作品获奖和入选多个选本。诗集《芦笙吹响的地方》获中国作家协会2015年度少数民族作家重点作品扶持项目，现居贵州凯里。
本文编辑：风中的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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