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王佳
前接：引言、1.进入临战状态、2.主攻营、3.战斗打响、4.雷区开辟通道、5.进攻受阻、6.军令状、7.发起第二次攻击、8.血染五号阵地、9.“够本了”、10.营指挥所遭袭、11.为牺牲的战友报仇、12.战争中成长、13.复仇的烈焰
14.恶战还在后面
两位团首长听后，向我强调：一定要做好教育部队克服麻痹轻敌的思想，充分做好反击敌人反扑的战前准备，工事需要加固的要连夜加固加修，弹药要连夜补充到位。
营指挥所连夜把两位团首长的指示电令各连。我仍静不下来，思路不停地梳理着两天的战斗：上级派出一个炮兵营支援我营投入战斗，炮弹发射不少，但命中率不高，炮兵与我营步兵行动有脱节的现象，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这次对越反击战是在山岳丛林中进行，战场变了，但上级火炮还是按常规作战方式。我建议炮兵团派出人员到我阵地开设前进前观察站，加强和我营步兵的沟通，协同作战。上级采纳了我的建议，炮团连夜派人员上高巴岭开设前观。
汤教导员经一整天的奔波，劳累，病情加重。初春的高巴岭天寒地冻，温度极低，汤教导员病体瑟瑟发抖，我心疼地紧紧抱着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他身上的寒气，过了一会，他慢慢地苏醒过来，见到我在身边，着急对我说：“敌人接连两天吃了败仗，明天一定会疯狂反扑，恶战还在后面。我们能否守住阵地，各连党支部在战斗中发挥战斗堡垒作用是克敌制胜的根本保证，我建议营党委立即做出'关于向九连指导员林枝富和壮烈牺牲的战友学习的决议’,号召全营共产党员和全体指战员向林枝富等牺牲的烈士们学习,英勇杀敌,坚守阵地,人在阵地在,誓与阵地共存亡。”我和营副教导员黄为喜连连点头举手同意，连夜将营党委的决议电令各连。
二月二十八日入夜，各连积极响应营党委的决议，做好转入防御的一切准备工作：改造旧工事；加修新堑壕、交通壕和掩蔽部；勘察地形，配置相应的岗哨和火力点，战士们摩拳擦掌，擦拭手中的武器，补充弹药。
虽然已是初春，高巴岭春寒料峭，下了一天毛毛细雨后气温只有七、八度，官兵们衣着单薄，一身泥水，入夜后冻得无法入眠。
夜渐渐深了，七连干部仍在开会，指导员严煜辉严肃的说：“这两天来，七连打了两仗，取得一点小胜，有些官兵就自认为七连很了不起，滋长了轻敌麻痹思想，这种思想非常可怕，攻占高巴岭主峰，只是完成任务的小部分，艰巨的任务还在后面，连队一旦有轻敌麻痹思想，就不愿用全力去拒敌，不愿去死守，一旦出现疏忽，后果不堪设想，我们七连一定要摒弃这危险的思想苗头，坚决完成上级交给我们的作战任务，绝不能让阵地在七连手中丢失”
与此同时，八连、九连指战员们也难以入睡，他们分别聚集在各自的连队开会，八连连长梁进东说：“两天的攻坚战，八连全体指战员打得英勇、打得顽强，打得壮烈，尤其是干部和战斗骨干，在战斗中身先士卒，不怕流血牺牲，冲锋在前。虽然咱连队伤亡大，但大家经受住残酷战火的焠炼，新战士迅速成长，明天的战斗，大家继续发挥不怕流血牺牲的精神，痛击敌人。”当晚，连队骨干还研究了各班正副班长的配备和发展吸收党员等问题。
九连全体官兵沉浸在悲痛之中，林指导员和七位战友的牺牲激起了官兵们心中的愤怒，纷纷向连长请缨，明天向四号高地进攻，消灭敌人，为牺牲和负伤的战友报仇雪恨。九连长罗昌桂看到战士们眼中喷射出的怒火，高昂的士气，对明天的战斗胸有成竹。此刻，他没有一丝困意，他走出连部掩体来到岗哨查巡，他径直向营指挥所阵地走去，他牵挂着！
15.少装了一片弹药
三月一日凌晨，七连完成了防御部署。两天来，七连在原有的工事基础上进行加修和改造，加挖了第二道堑壕和交通壕并将两道堑壕连接起来，纵横交错，构成了完美的环形野战防御工事。工事内有火炮射击掩体、弹药库、给养库、救护站。原工事的“A”字形掩蔽部、火力发射点，经过改造、修复和加固都能利用。
营指在阵地前沿设置了远、中、近三道火力网：第一道为前沿前近射兵器火力网，由七连负责，以密集火力把敌人杀伤在前沿；第二道火力网由营炮兵连负责，以炮火杀伤阵地前二、三百米地带的敌人有生力量；第三道由师炮兵团榴弹营负责，压制和摧毁敌人炮兵阵地，杀伤六、七号高地集结之敌。据上级通报，敌二八八团第十营已于二月十八日夜在六、七号高地集结完毕。
师炮兵团作训股参谋农有玉奉令率炮兵前沿观察人员于二月二十八日连夜向高巴岭进发，于三月一日早晨五时许，到达高巴岭四号高地南端高地，我便把他们安排在营指挥所旁开设前观所，以便于步炮指挥协同，也能保障他们的安全和生活供给。
清晨，高巴岭仍被浓浓的云雾遮盖着，通视度极差，阵地上空静悄悄的寒风瑟瑟作响。
汤教导员在我的怀里躺了一夜，此时他清醒过来了，我放下心来，走出掩蔽部，到堑壕内巡查，活动僵硬了一夜的身子骨。这个时候，只听见头顶上空“嗖！嗖！嗖！”的尖响，我马上意识到是炮弹，迅速地卧倒在堑壕内，刹那时，四发榴弹炮弹散落在营指挥所的周围，炮弹炸飞的泥水溅落我一身，爆炸的冲击波把我震得天旋地转。
过了一会，我急忙坐起来，见到慌慌张张走近的农参谋便急问：“哪里射来的炮弹？”他一脸歉意，并向两位团首长汇报：“因炮手向炮弹装填弹药片时少装了一片，射程近了几百米，有四发炮弹误射在四号高地南端高地上。”好险！只要有一发落在营指挥所的掩蔽部或者堑壕内，后果不堪设想。
约八时，汤教导员啃下一块压缩饼干，匆匆赶去七连五号高地。今天他要亲临七连指挥作战。
五号高地静悄悄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杀气，七连经过两天血与火的洗礼，官兵们从容淡定。有的蹲在掩体内，有的躲在猫耳洞，整个阵地，除观察哨、警戒人员外，没有一个人在走动。
九时许，七连向营指挥所报告说：“发现五号高地西南方向约八、九十米处有一小股敌人利用浓雾掩护，隐隐约约向我阵地摸来。”
我回电令：“继续监视敌人的行动，若是一小股敌人偷袭，用一个排的兵力对付就足够了，整体防御部署不要过早暴露，还要警惕敌人战术变化，敌小股偷袭的背后，可能隐藏着敌人大股兵力的强攻。”
敌人约有一个排的兵力，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小群多路向五号高地西南侧接近，有两门六O迫击炮伴随行动。
古连长令一排迎战敌人。一排长黄继传是一位有十年军龄的老兵，性格沉稳，沉默寡言，但办事认真，执行命令从不走样，他在排长的岗位上干了七年，别的排长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他原封不动，亲朋好友劝他“部队没发展，就脱军装走人吧。”他坚定地说：“只要祖国需要，我不会脱军装”。此次参战，他认为是人生中最大的幸事。他交代一排三位班长说：“把敌人放近一点，听我口令，一齐开火。”
当敌人距一排阵地约七、八十米时，黄排长一声令下，全排一齐开火，敌人突遭反击，迅速卧倒，掩蔽起来。黄排长心太急，“开火”命令下早了，敌人距离阵地还是太远，雾大，只隐隐约约看到黑乎乎的影子。
一排首次打击敌人效果不好，反而暴露了自己，敌人用火炮炮击一排阵地。
黄班长紧急召来各位班长商量，一致认为再把敌人放近一些，发挥手榴弹的威力，近战歼敌，各班战士准备好手榴弹迎敌。
16.牛也是生命
一排停止了射击，敌人在炮击十多分钟后，冒失向我阵地攻击，当敌人进到距我四、五十米时，黄排长一声令下，一排的战士们齐刷刷地把手榴弹投向敌人，一颗颗冒着青烟的手榴弹从四面八方飞去，把敌人炸得鬼哭狼嚎，惊慌逃窜，伤亡惨重，一排乘胜组织火力追击逃窜之敌，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战斗，轻轻松松粉碎了敌人的第一次进攻。
约十一时许，六、七号高地的敌人向五号高地七连阵地炮击，七连发出了防炮信号，阵地上除了观察员和警戒岗哨外，指战员们都进入了掩蔽部和猫耳洞。
敌人熟识高巴岭地形，对五号阵地了如指掌，炮击十分精准，几乎发发命中七连阵地，顿时阵地成了一片火海，六号高地的敌人约两个连的兵力分四路，在炮火的掩护下，以小群多路的战术队形向七连阵地发起攻击。
营指挥所请求师炮群压制敌炮兵阵地和对六号高地之敌实施拦阻射击。
大雾天，天空灰蒙蒙的一片，通视度极差，给炮兵观察带来极大的困难，很难判断敌人阵地的准确位置。
我对农参谋说：“敌炮兵阵地有可能配置在六、七号高地之间的地域。”韦副团长建议对我提出的那块地域实施炮火“覆盖”式的袭击，观察炮击的效果。
前观同意营指挥所的建议，向炮兵群指挥所报告，随后，师榴弹炮向六、七号高地间的地域实施炮击，并对六号高地展开之敌实施拦阻射击。炮击效果很好，顿时，敌人的炮火哑巴了，但攻击之敌虽失去炮火的掩护并没有退却，继续向七连阵地进攻。当敌人进入我第二道火力网打击的地域时，我令营炮兵连对敌实施拦阻射击。敌虽遭我炮火沉重打击，但毫无退意，继续向七连阵地推进。
当敌人进入我第一道火力网范围内，古连长抓住战机，令全连官兵进入射击掩体，痛击敌人，七连官兵挨了敌人的疯狂炮击，正憋了一肚子气，连长一声令下，迅速爬出猫耳洞，进入射击掩体，准备痛击敌人。
此时，敌又恢复对七连阵地的炮击，虽然只是零星炮击，落在七连阵地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几发炮弹，有的战士准备躲进猫耳洞，被汤教导员及时制止，汤教导员一直和官兵坚守在前沿阵地，他高声说：“怕个卵！稀稀疏疏几发炮弹，没那么可怕，吓不到七连官兵！穷凶极恶的敌人已经杀到我们阵地前沿了，同志们，勇敢战斗吧！只有打退敌人的进攻，才能守住阵地！”汤教导员几句话极大地鼓舞了官兵的士气。
进攻的敌人有三路已逼近五号高地，其中一路直插五号高地及其东南无名高地的结合部，另有一路向驻守在五号高地的东南无名高地的三排阵地攻击，企图从二排、三排防守地域的结合部突破，七连与敌人展开了一场斗智斗勇的战斗。
我对七连长说：“敌人擅长山岳丛林作战，惯用小群、多路和轮番攻击战术，企图拖垮我军，但也暴露了敌人的攻击力不强，后劲不足的弱点。你要大胆把敌人放近阵地前打，上来一股，消灭一股，耐心和敌人磨，看敌人的“添油战术”能坚持多久。”
向七连一排攻击的敌人约有一个连的兵力，分两路，一路向七连一排防守地域的左翼攻击，一路从七连一排防御正面攻击。
从正面攻击的一路敌人，他们驱赶着一群牛（大约的五六头）走在前面开路，敌人利用浓雾，巧妙的利用地形分小群、多路相互掩护，交替推进。一排已粉碎敌人第一次攻击，打敌第二次反击，心有成竹。充满取胜的信心。古连长向营指挥所请示：牛在敌人前面引路，起了掩护敌人的作用，可否射杀牛群？席副政委指示：“牛也是生命，能避开尽量避开，击杀牛后面的敌人。”
17.人在阵地在
小群、多路配以零星的炮击，是越军过去和美军作战的经验总结，通常以一个班为一群，一个排成二路或三路，在复杂多变的气候掩护下，巧妙的利用山岳丛林的复杂地形，向对方攻击，就像一块磁铁紧紧吸附着你，反复攻击，慢慢消耗你的意志，最后拖垮你。
七连及时总结了一排粉碎敌人第一次攻击的经验，古连长要求各排在抗击敌人时，沉着冷静，不急不躁，与敌人斗智斗勇。
面对敌人的疯狂反扑，一排长黄继传不敢有一丝怠慢，他严密组织了火力配系，他告诉一排士兵：“对近距离的敌人以手榴弹杀伤为主；对五十米以外的敌人以手中武器射杀为主；四0火箭筒由各班掌握，六0炮由我指挥”。
对冲上阵地的敌人，七连一排投出了一排排的手榴弹，敌人虽有伤亡，但敌人没有慌乱，占领有利地形，向一排还击。可见敌人是一支训练有素，骁勇善战的劲敌。
敌人对七连的零星炮击从未间断过，虽对七连有威胁，但官兵没有一人躲进猫耳洞，勇敢杀敌，坚守阵地。进攻的敌人遭到七连严密的火力阻击，进攻无力，无法突破一排的阵地。
防守五号高地左翼的是七连二排，二排长沈建平是南京部队支前老兵，原部队把他列为干部苗子培养，他宁可失去提干的机会，也要报名上前线参战，他说：上前线参战，报效祖国，是军人千载难逢的机会，失去提干的机会不可惜。经我的考核，沈建平各方面的素质都优秀，临战前破格任命为七连二排长。在二月十七日七连攻占高巴岭主峰战斗中，充分表现出指挥才干。转入防御后，他总担心防御阵地从二排手中丢失，两天以来，他认真组织二排修建防御工事，认真落实各项防守措施。今天的防守战斗中，他沉着指挥，决心死守阵地，受领任务时，古连长特别交代结合部的防护，他把配属的一挺重机枪配置在六班，令六班以严密的火力锁死结合部，绝不让敌人从二排的防守阵地上突破。
向七连二排阵地进攻的敌人约有两个排的兵力，分四路其中两路从二排防御的正面攻击，另两路直指七连防御阵地的结合部，企图以正面牵制，从结合部处突破。敌人的疯狂进攻，遭到七连二排严密的火力阻击，配置在六班阵地上的重机枪以密集的火力封锁结合部，堵死敌人的进攻。
向五号高地东南无名高地进攻的敌人，只有一个排的兵力，攻击力不强，很快就被坚守此高地的七连三排击退。
敌人第一波攻击被七连击退后，紧接着组织了第二波的攻击，并恢复了对七连阵地的炮击，我判断敌人启用了火炮预设阵地，若不及时摧毁它，势必危及七连的防守态势，我要求炮兵前观尽快找到敌人的预设炮兵阵地，坚决摧毁它。
敌人在炮火的掩护下，疯狂向七连阵地攻击，战斗异常紧张和激烈，敌人的炮火不断向七连阵地炮击，进攻的敌人一步步向七连阵地逼近，七连出现了较大的伤亡，严指导员及时发出战斗口号：“考验七连官兵的时刻到了，人在阵地在，死守阵地，宁可战死，绝不让阵地从七连手中丢失!”汤教导员一直同七连官兵战斗在前沿阵地，给七连官兵极大的鼓舞。
七连官兵杀敌激情万丈，四班机枪手顾炳荣跳出战壕，抱起机枪向冲上来的敌人扫射，四班的战士向敌人扔出一颗颗手榴弹，但输红眼的敌人发疯地向七连冲击，前面倒下，后面跟上，毫不退缩。顾炳荣越战越勇，一边向敌人射击，一边向敌人怒吼。四班长孙殿文高喊：“顾炳荣注意掩护自己。”此时，顾炳荣两眼圆瞪，胸燃烈火，只有一个念头：杀敌！杀敌！杀敌！虽然听到了班长的呼喊声，但他早已把生死置于度外。只见他挺胸站在战壕外，紧抱着机枪向敌人射击。疯狂的敌人向他射来一排排的子弹，顾炳荣倒在血泊中，两手还紧紧抱着机枪，副射手陈康华伏在他耳边说：“好战友，请放心，我们一定守住阵地，为你和牺牲的战友报仇雪恨。”顾炳荣脸上露出笑容，双手慢慢地松开了机枪。陈康华接过战友的机枪，立刻投入了战斗。
（待续：18.丢失阵地你取我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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