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之六：我在海军“长江舰”上的生活实录（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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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原长江舰副枪炮长 王民伟

前接：我在海军“长江舰”上的生活实录 之一、之二、之三、之四、之五

  退  伍  

退伍，是指那些在服役规定期未满时就提前离开部队的人。一般是由于特殊事故或生病所造成。

长江舰提前退伍有几个人，他们是许铭海、吴鹏飞、苏德昌、陈红友。前两个人是因为发生了一件想不到的事情，经过几个月的审查后，开除团籍，退伍回家。另外两个人是因为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退伍回家。

许铭海、吴鹏飞出的事情雷声很大，震惊了部队的上上下下。公安部门在一艘闽籍渔船上查获到了一包文件，其中有当时发的“红头文件”（即中央文件）和笔记本，被怀疑有特务嫌疑。逐级上报后，最高到了原上海革命委员会主任张春桥手里，做出“严查”的批示。领导发话了，下面不敢怠慢，于是将他们两人扣押起来，以办学习班的名义进行审查。

经过近一年的时间调查，问题其实很简单，就是许铭海在上海钢管厂做为军宣队队员时期，将一些中央文件收集起来，为今后写作积累材料。吴鹏飞是他的福建老乡，刚好有家乡来上海的渔船回福建，为了省力气就托渔船把包带回福建，结果出事了。由于他们俩家中都有海外关系，就加重了案情。经过审查，没有什么很大需要追究的地方，就结案了。事情已经沸沸扬扬，再关押没有理由，放回又怕上面发怒。海军上海基地还是实事求是，只作为退伍处理，平息影响。在当时的政治氛围中，没有受到判刑关押也真是万幸了。

我不太熟悉许铭海。当我上舰后，他已经去“支左”了。只是逢年过节回舰上时，有过短暂接触。对他的印象还不错，是个有头脑有本事的人。由于入伍前他是个高中生，共同语言也就多了一些吧。他是怎么被扣押的过程我不太了解，而且出事后至今没有见过面。

吴鹏飞比较熟悉，他待人客气、礼貌，很老实的一个人。入伍前也是个高中生，知识面比较广。他被关押情况略知一二，那时长江舰正在横沙岛21大队码头停靠。朱舰长下达了命令：枪炮部门派二位武装人员，送吴鹏飞到吴淞水警区保卫科。我记得有范德寿，还有谁记不清楚了。而且他们还留在“学习班”值班了好几个月。

与吴鹏飞再次相遇已经是快二十年以后了。他出差到北京，想办法找到我。一见面，他的第一句话是：“感谢你当时临别的赠言！”我有些发蒙，实在想不起来当时说了些什么。他告诉我:那时被处理回家，情绪十分低落。走时没有人送，只是听到我鼓励他“哪里跌倒在那里再爬起来。”感到十分亲切，而且一直是他努力的动力。他回家后当农民，在恢复高考时，通过多年的努力考上福州大学，毕业后考入《福建日报》社当了一名记者。后来任《福建日报》驻福州记者站站长等职。吴鹏飞对在长江舰的日子非常怀念，也常常问起战友们的近况。可惜地是他患有重疾英年早逝了，要不然在战友聚会时，一定能够听到他侃侃而谈的笑语。

许铭海后来到香港去了，改革开放后曾经在福建开办了一家不锈钢餐具厂，据说不景气就关闭了。至今在长江舰战友聚会中，没有露出他的身影。如果吴鹏飞还健在，也许能够将他拉到战友聚会上呢。

现在来看，许铭海、吴鹏飞一事有点小题大做了。但是在那个时代，类似的事情多了去了，算他们倒霉吧。就差不到一年时间就可以正常复员，提前退伍对他们一生的影响会很大。其中的苦涩、苦闷、苦难只有他们自己回味了。我没有想到，只是一句平常话，能够让别人记住一辈子，这样的善举要多做才是呀！

苏德昌（四川）、陈红友（广东）是由于患精神方面的疾病，在没有完成兵役期就提前退伍回家了。他们是如何发病的？在部队得到什么治疗的？让他们退伍回家的手续怎么办的？他们后来的状况怎么样？……都记不清楚了。虽然与他们不在一个部门，又不熟悉，讲不出更多的内容。但是在印象中，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

不管这四位战友有过什么遭遇，他们曾经与我们吃住在一起过，仍然是我们的战友。

愿战友能够度过阴暗，走向光明！

  入  党  

我是于1973年7月21日加入中国共产党，那是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大事情。当时是在长江舰任副枪炮长，也是从哈军工毕业分配到部队三年之际。

虽然我出生在战争年代——1947年，但是没有听到过炮声，也没有吃过苦，有着幸福的童年。正儿八经的地完成了小学、中学的教育，并且顺利地进入大学。从小就受到革命思想熏陶，在唱着“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中长大。入少先队、共青团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根本不用惦念。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地就把“为共产主义而奋斗”，作为自己的目标。成为一名共产党员，是自己年轻时候就有的梦想。

1965年高三的时候，北京在中学里开始吸收学生入党。北京25中学也开始了这项工作。我曾经被列为积极分子进行培养、考察，上党课、写申请、谈思想……高三年级有四个班，其他三个班都有学生入党了，可是我们班却没有。虽然有点失落，但是并不灰心，毕竟还年轻，再努力就是了。上大学以后，党支部书记曾经与我谈话，鼓励在下连队当兵锻炼时努力工作，争取入党。在当兵锻炼回学校后，在全院65级新生总结会上，我受到口头表扬。紧接着就到农村参加“四清运动”。文革打乱了正常安排，入党愿望就成了泡影。

1970年毕业后分配到海军长江舰。部队里政治空气浓厚，使自己要求入党的愿望更加迫切，但是路走的并不顺利。

根据军队文件规定，凡是到部队的大学生都要锻炼一年后再安排工作。在长江舰炮二班锻炼了一年，到期时突发《9.13事件》，干部调动冻结，就原地安排当了长江舰副枪炮长。入党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成为困惑。那时还曾经当过长江舰团总支副书记，并不使人振奋。眼看着刚刚来的新兵很快就能够入党，可我这个“长官”却是白丁。1972年下半年，舰上通知我去安徽巢湖东海舰队“五七干校”劳动半年。当时思想压力很大，入党的期望又要被推迟了。还曾经找过大队张政委谈心，可否解决了组织问题后再去干校？当然是被否定了。在干校时也很别扭，一到组织活动时间，三个非党人士就只好到外面山坡去溜达了。

在舰上常常有关系好的党员向我透风，说是各个党小组已经讨论过了，指日可待。可是消息频频传来，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就这样又过去半年多。终于等到了正式通知，让我填写入党志愿书了，并让我找两个入党介绍人。当时我已经是干部了，让部门里战士党员做介绍人不合适。于是就找舰副政委林松和观通长刘胜利，他们很高兴地答应了。在党支部大会上，全票通过。当让我讲几句时，竟然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话语了。一朝梦想成为现实，那种兴奋溢于言表。

对我的两个入党介绍人，感恩难忘。一个是原长江舰副政委林松，一个是原长江舰观通长刘胜利。

我到长江舰时林松是机电长，由于我是在枪炮部门，所以不是很熟悉。后来他提升为长江舰副政委后，他主管团的工作，是团支部书记。我是他的助手，接触就多了起来。他是江苏启东人，1966年入伍，为人诚恳，待人和善。他从部队转业回家乡后就失去联系。过了几年后，听说因为患重病去世。战友的离去，使我悲痛，但是会永远记住这个引领我加入党的介绍人。

刘胜利是河北迁安县人，1968年入伍，是长江舰信号班长，后来提升为观通长。他活泼好学，为人大方、豪爽、正直。由于年纪相近，来往甚密，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还与我一同制造了一些笑话，至今说起来仍然忍俊不止。刘胜利有较强的军人素质，本来在部队大有发展前景。可惜的是有一次实弹打靶时，因疏忽发生一次事故，就此转业回家了。我们一直保持联系，还曾经专程到迁安看望他和其他战友。有了微信后，就如同每天都见面一样方便。家长里短，趣闻轶事，谈天说地，不亦乐乎。互相惦念是友谊长存的基础。我不会忘记这位形影不离的老哥们儿！

在回顾往事的时候，对自己一生中的政治表现做了总结。总体上说，是满意的。虽然工作岗位有几次大的变动，虽然经历过几次大的政治风波，始终保持了正直、冷静、思考、诚恳、清廉的特色。没有陷入污泥，没有趋炎附势，没有消极沉默，为当初自己许下的诺言而尽心尽力。

共产党员是“男儿”吗？用生命与鲜血去做出证明吧！

  结束语  

我从前有写日记的习惯，每天把所见所闻记录下来。隔一段时间再翻一翻看，帮助恢复失去的记忆，也是兴趣所在。但是在部队时，没有能够坚持下来，中途停笔了，而且这一停就是一辈子没有恢复，现在后悔不迭。原因是部队生活千篇一律，每天生活规律，几乎是在克隆前一天的内容，使得日记成为流水账了，也就提不起兴趣了。况且当时部队对思想抓得紧，万一有不合适的内容可就成为典型了。

当老年回顾一生时，才感觉到记忆常常出现空白。费尽心思地去想，真不如看看过去的记录来得快。也许是部队生活刻下难忘的痕迹，也许是当时年轻记忆力强，枯燥的部队生活反而成了用不完的题材。就像新兵入伍首先是要学会走路，这种训练会让你一辈子受益。不知不觉之间就形成军人挺拔的身姿，无意之中就养成团结一致的气质。蓦然回首，方知良好基础的重要性。

枯燥，是简单、重复、沉闷的同义词。然而在人的一生中，又会有多少个让人烦躁的日子呀？从枯燥中品味乐趣、寻觅亮点，让消失的过去又重新焕发出迷人的色彩，不正是梦寐以求的追求吗？

虽然没有上过战场杀敌立功，虽然没有到过救灾现场奋力拼搏，但我是一名军人，鲜红军旗上、嘹亮军歌中有我的身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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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王民伟，男，1965年考入哈军工。1970年分配到海军长江舰任副枪炮长。1976年复员回北京先后在研究所、国家机关、公司工作。2007年退休后开始写作。曾经出版过一本书，在报刊上发表过许多文章。兴趣广泛，题材多样。愿意与同好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