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华忠：闲谈垂钓

我的战友阳光先生，一介武夫，商场老手，竟然对垂钓也有了兴趣了，还从垂钓中悟出了垂钓人的品格和心性。写了他的钓鱼心得《钓不在鱼》发表在广州日报上，言之凿凿，垂钓确是个好营生，就是不能単为鱼而钓，还须钓不在鱼。手机传来，让莽老汉得读此文，一开始还犟着，钓鱼不为鱼，那钓鱼干什么呢？读完细想，才晓得另有深意，自觉很有见地，颇为赞同。战友阳光先生，人大了心也大了，在垂钓之际还悟出了钓非为鱼，只为钓那非鱼之鱼。妙哉，妙哉，这让老汉感慨不已。

见仁见智吧，不必深究！垂钓确是个惬意的事。但要有闲暇时间，也要有耐心。并且还要经得起日晒雨淋或空手而归的历练和扫兴。当然，痴迷此道的人，是不在乎以上的羁绊的。

我老家那儿，虽也离大海不远，就五里地罢了。大海波涛汹涌，几处沙滩平直，沙梁林茂，几处小山如黛，怪石嶙峋，白浪滔天。二者随钓场地都极佳，垂钓的人也不少，大多是城里的闲汉，生意做得好好的，交给婆娘打理去，寻个滩头怪石，幽幽坐他一天，与鱼儿争高下，放松放松。也有生意做的不露山不露水的，小有雅兴，海边追鱼去了。还有生意败落得一塌糊涂的主儿，反正是翻身不得，什么钱财妻儿老小都是身外之物的了，何不垂钓垂钓来个自我解脱？那是大海垂钓的主儿，不一而足，各显风骚在海边。

小海也不小，也在五里地不到的去处。十几平方公里水面，一年四季波澜不惊，碧波荡漾，良田沃野的尽头就是小海沙滩，近岸有海中孤石，有拦海堤坝，那当然也是随钓者的天堂。可打鱼者甚多垂钓者甚寡，不是小海小而无鱼可钓，那可是万宁上品海鱼的优等鱼场，只因水浅无风浪，近岸渔民白天在田间地头劳作，入亱才驾小舟下海，捕些清淡可口的极品鱼蟹，天末亮就上市卖掉了。也许这里的鱼儿钓之不易，也许是钓者喜好看着大海白浪翻滚，引得心潮澎湃，正合乎万宁汉子们的狂野心态，于是就不喜好到那秋波荡漾的小海垂钓了。此间的奥妙就不是我这点见识肤浅的人所能理解的了。

我们这儿的人，早先都以农耕为主，兼作烧砖瓦之类苦力，没有临近海边的村庄是没有人以捕鱼为谋生专业的，临近海边的人才会半渔半农，那才是他们营生主业。垂钓是有闲人的事，就是以渔为主的村民，也轻易不垂钓，他们的主业是驾船入深海捕捞。那辉煌渔灯下的垂钓，不是休闲，没有半点闲遐逸志，是人与大海的抗争，人与鱼的以命相博。不在我今天瞎叨叨的范畴内。成年的渔民是轻易不会放低身价到那浅水滩头闲坐待鱼儿上钩的。渔村里只有半拉子青少年才乐此不疲，不然就老到下不了大海，才会躲在海滩上的野菠萝丛里，或者乱石头逢中，向海边三重排岸浪里讨他们丁点的晚年生活。

我老家那儿平川沃野，小山不高小河弯曲，平直顺畅的灌渠数不胜数。那小河小渠里的淡水鱼儿，大人们难得光顾，捕来喂鸭子可以，捕来养人也未尝不可，但决不是主要鱼食之源。淡水的鱼儿只有我们没靠海的半拉子小青年们才乐于下水徒手捕摸。小渠有鱼，干脆就竭泽而渔了，犯不着当姜太公式的渔夫垂钓取之。所以，小时候常听村里大人训斥：别学坏了！要知道：一等懒人扛支枪，二等懒人持把弓，三等懒人拿口钓。这不是养家糊口正道！那扛枪的，是扛火药粉枪，在山里打飞禽走兽，一年到头逛逛悠悠，没有什么收获的。那扛枪的当然是不务正业的懒汉。那拿弹弓的就是不学无朮的顽劣青少年了，他们以捕鸟为乐趣，逃学逃工，还性格张扬，确不是好青年，可又有几位小毛孩不打过弹弓抓过鸟的呢，这话有点冤枉人。那持一口钓坐在小河边树荫下发呆的，说是为了家人谋一餐食，实则也是不务正业的懒人，按当年村中老翁老妪的标准当然也不值得小青年们校榜的了。垂钓者都成了三类货式，那还有谁好张扬我很能钓呢？我们那儿的人真的又古老又顽固，硬是把钓鱼的鱼钩和杆子称之为“一口钓”，古老得很，至今也没人改了过来，仍然是“一口钓”，又古老又顺口，看来改也不必，随心所欲罢了。

其实，靠近水边的男人，多数还是很会钓鱼的。老妇人叨叨是她们的事，把人分三六九等是她们的爱好，由他去吧。其实男人都是很野的，我们那儿的男人也一个样，野，野得很！村庄里的男人们在农闲或劳累过度的时候，也会猫在树丛里，浅钓他一会，钩得三两白鲫鱼，在回家的路上得意洋洋的吹嘘着他垂钓的能耐。可见垂钓这活儿，并非都是懒汉才有那份雅兴的了。河里有鱼不会钓，那才是笨人和懒汉。让老农妇嘴里叨叨去就是了，刹得住年轻人那点野性么？当年，我很笨的，当然到现在还在笨，也曾跟着家在小河边上的同学钓过鱼，家里劳力少农活忙，父母辛苦得难以三言两语表达那艰辛的状况。那时我正是半劳力的状况，当然要当全劳力使唤的了。一天，我也干活累了，悄悄地随同学到小河边上垂钓了，说是垂钓，实则是当跑腿凑热闹，整整胡闹了一整天，鱼是钓了不少，但不敢带着回家，怕受父母的惩罚，至傍晚才空手而归。父母从地里回来，见到我他们一声不吭，父亲抓起竹鞭子一阵横扫，母亲拦都拦不住。好在我机灵跑得快，不然身上就道道血印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稀罕那垂钓的乐趣了。垂钓随钓，随心所钓，身不由己，何来垂钓。

临渊羡鱼，古来有之，柳宗元那“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高洁冷峻意境何人不为之动容？所以，我十分赞成阳光先生的“钓不在鱼”的说法。钓鱼好，钓鱼好，古来圣贤多寂寞，唯有钓者留其名。我为战友阳光先生辛苦工作之余尚可垂钓有得而高兴！

2022年10月11日于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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