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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青萍之末风乍起①

☛京都闻道阁作者索引总目
文丨曹旭

秋的夜晚。
除双节过后的慵懒,一切看似顺利。
无缘故的,在顺利和慵懒的废墟上,生出无名情绪,在电视节目的喧嚣、网络论坛的夸张标题和书桌上的其他讯息间,荡来荡去,那是无名的焦虑。
一个人在家。在电视前站住,《新闻联播》已经结束,全国各地的天气预报,正在稀稀落落地播发。
外面,夜幕已经低垂,染了墨黑一片、蓝黑一片的夜色,层层叠叠,在橘红的街灯、楼饰的彩灯辉映中,幻出奇怪而纷乱的光与暗。
依然没有电话。
奇怪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等待别人谁的电话呢,何不主动联络打出去呢?
“你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几点了才联系,快喝醉了!你早点干嘛了,啊你?”
“我今个有事儿,正忙着呢,改日联系你”。
“哎,你快来吧,几个都在呢,准备洗呢”
我说那你们洗吧洗吧。
懊恼地关上电话,我打开临街的窗户。
对面广场几盏远远近近的灯光里。一层暗一层光一层夜之间,鬼魅一样的人影在来去左右地晃动。
“父老乡亲们,我们今晚邀请到了八十九岁的戏曲爱好者张老先生,由他为大家献上一曲河南坠子,为今天晚上开锣,请听《诸葛亮吊孝》选段”
生硬的哭腔顿时越过街道和夜空,挤进我的客厅。我愤怒地关上窗户,下决心不再联络,不再看、不再想,不出门,一的人在家。
一碟芹菜,一碟豆腐条,很快在厨房料理好端出来。一只透明的高脚杯和半瓶泡着海蛇、海马的药酒,从黑暗的厅柜深处摸出来。
要安下心来,坐在几案的一旁,独享这焦虑不安的夜晚。
看着昏黄的药酒在玻璃杯中波浪一样涌起落下,终归要平静下来了。
暗淡的将要寂静的宽大客厅里。忽然,响起电话铃声。
“这是干什么,总我要静心了,又骚扰我!”
我自言自语着站起身来,走到沙发旁边,看闪着暗红电光的电话屏幕-------哦?不好!是老钱的电话。
十几天之前的中午,红旗约会在花都吃饭,介绍了一档子事儿。
花都二楼,服务女生疾快的步子慢了下来,幽暗的走廊经她的手轻轻一推,被打开的雅间门内的光明照亮。我在鬼门一样的阴阳两界门口静静站定。
屋内的人看见客人到了,纷纷站了起来。
我拱拱手,经大家礼让着坐下:“红旗,这么多人,有啥事儿,你说吧,我还有个急事儿得去”。
“刚刚坐下就说事儿?许哥,你总是个忙,再忙也得吃饭喝酒不是”!
“瞎忙,不过,今儿个是看个病号”
“看病号也得吃饭你不是,先喝两杯再说”
大家都说是啊。吃饭,吃饭。
不小的房间的窗户,大白天被谁拉开了一墙紫红的布帘掩盖。紫红的窗帘,检查身体时抽进针管里的壮年的或者血脂浓稠的鲜血色的紫红。
也是这血色裙装的一个中年服务员,站在雅间的门边,不时开门接过传来的菜肴。她的涂了脂粉的脸色,在房门开关的明暗中,一时血红,一时妖白,一时死黄。
几圈子酒倒过来,那些一一的礼数,从手指头要查到脚趾了。我只好拉住红旗出来,解释。
红旗是柳叶刀的弟弟。柳红旗,我们原住在一个家属院,小我们一番儿,实际上也就是几岁。
柳叶刀是我们家属院中混的最好的一个,和全哥他们年龄一般,是一位哥了。
当年他考上大学,参加工作,结婚生子,连同父母搬走。有些时候,他回到老院里看大伙儿,当面都称他柳哥,背后都叫他的绰号柳叶儿,或者称呼柳叶刀。行内人以及知情者,介绍他给客人总是称:“咱市里一把刀”。
全市医院妇科第一刀。
几个朋友的孩子,都是他亲自接生。
为报销药费,不在他所在的医院待产的,一听大夫阴着脸说,孕妇的胎儿是脐绕颈,有危险,就急惶惶冲到楼梯间,在仿佛已经消散的消毒水及杂乱味道中。急促地打电话。
“柳哥、柳哥,我呀,许,许。弟妹情况不好,胎儿脐绕颈了,咋办呢?”
然后按他的吩咐,连忙又跑回医务室,把电话交给刚才那个大夫。
女大夫看看产妇的丈夫一眼,接过电话。
她听了一会儿,挂掉电话,抬头笑着说:“哦,你们……柳大夫交代了,放心;再做一次检查吧”。
说着大夫站起来,肥大的白色大褂,被两支细而遒劲的小腿支撑着,一飘一飘的往前风行。
丈夫沉下双肩,呼出一口带着药味的气,跟风走。
所以,柳哥的弟弟也就是大家的弟弟,不见外。
“红旗,你朋友的事儿我记下了,放心,我尽力。有情况我单独联系你,我得赶快走了”。
“啥事儿,急!许哥,长时间不见,还没有给你碰酒-------”
“哎,本不想告诉你,你老钱哥出事儿了。”我越过他已经紫红的脸,目光游到他的背后又游回来,截住他的话。
“啥事儿?”红旗的嘴唇泛着紫肝的色。
“癌症。”我挤着眼,扭着脸皮,咬着牙说。
“啊?癌?不会吧?不是身体好好的吗?前几天在街上还见”!
我叹息说,那可不是,正壮年,得病已经半年了,没办法告诉你们几个。几天前我去看他,精神还好好的没事儿,有说有笑的。刚才接到信儿,寿衣已经准备了。我的赶紧去。
红旗说,那好那好,你快去。那好。

从红旗朋友的车上下来,道谢着和他挥手,见他折回去,就匆匆奔往医院之内。
这是全市最好的一家医院,前身名叫信义医院,宣统二年,也就是一九一零年建筑,当时只有房子十余间,由美籍林大夫及其爱人负责工作。后来又成为美国医院,医生多为基督教徒。
柳哥说的。
现在的规模今非昔比,前院就有三栋高楼,急诊、住院、医药。
我抬头看二十层的住院部,穷尽处无云苍天,不,多少有一点儿泛泛的红色,微醉的红,却有一层层垂下,而至虚无。
“哦,那个跳楼的人就是从这里跳下来的哦!”
行人见我不由自语,惊诧着连忙走开,不时回头观看。
我不加理睬,转身熟路,急诊三楼。
三楼宽大的廊道,两岸摆满病床,床上闪现的而又模糊的不同面孔,一张张怪异及陌生地打量着穿行其中的来人。
有什么可打量的呢!
径直走,到头。推门见老钱的家人坐在他的旁边。
“怎么回事儿,不是见好了吗?”我对站起来的家人低声说。
她悄声说:“原来是例行定期输水,输着输着就犯病了,整个身体左边不会动,医生说是压迫住了脑血管。这两天饭也不吃了”。
她涨红着脸,擦拭着眼角。
我绕开她,疾步走到病床前:“老钱?老钱?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么!老钱”?
老钱高大的身躯直挺挺躺在窄小的病床上,听到有人轻唤,微微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没有睁眼。
前一段还好好的,如今这般!反差太大,信息混乱。眼见一切,我不禁叹息:“老钱-----!”
他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
“你和许说说话吧,有啥事儿说说吧”。家属说着,走开到更远的地方。
“老钱!”我又轻声喊他。
他依是僵硬地躺在那里,一条舌紫红的被单覆盖在他的身上,几朵暗淡不知名的花,老早已经盛开,在他能活动的一只膝盖上,滑落成小小的山坡。
他又张了张嘴,裂开翘起的唇皮上下,细细的枯枝一样的髭须,是野外荒坡上冬末的灌木丛杆儿,凌乱地竖着、倒着。两行浓眉丘皱着,眉梢颓落下来,方方正正的脸,向整个颅骨暗淡地衰落。
“哎------老钱,我是许呀,有啥事儿没有,给我说说吧!有啥要交代的没有?”
也许是听到关于遗言之类的意味或者其他的什么,他张了张嘴,仍一语未吐。两行泪从眼角淌下,弯弯曲曲地、坎坎坷坷地,滑落在耳廓的阴影之里。
我不禁落下泪来,俯身过去,贴在他的脸颊,浑浊了彼此的泪水。我的老钱啊。
又出乎所料,几天之后,老钱竟好了起来。
当时以为和他诀别,从他的病房出来,慌忙给柳哥的同事朋友见面,打听老钱主治大夫的意见,回说癌细胞已经扩散,人随时就会找不着,时间上,几月是,几天也是。但再扩散而并发其它的病症,绝对一次比一次厉害。
总还要好一段时间吧。秋天的叶片,总还要在煌煌的光芒中,再多看一看这个世界,这个卑微却又神奇的人间。
在去看他的病况,老钱竟好了起来。
家属和柳哥的同事,已经为老钱换了房间。只有两张病床的房间,他在外边的一张上。
他竟然半坐着迎接我们,还能扬着原来麻木不能动的手掌招呼。
我走过去,要了一本塑料扇子扇汗:“走得太快,热、热,出汗了。”我好像无所谓地说话。
他说:“你还出汗,我想出汗也不出了”。
他的确是好多了,尽管我和全哥送钱塞在他的枕下,他不方便活动,当我们告别的时候,他还是挥了挥手-------“再见”。
仿佛他还半坐在床上,覆盖着微薄的舌紫色被单,举起手,摇摇说:“再见”。
而今晚,我一人孤独在家的时候,焦躁的时候,预备饮酒而安静下来的时候,为什么会有他的电话呢?突然地?不详啊。
果然,电话那边,哭腔说:“许,刚才,老钱走了。”
“走了?什么时候?”
“刚才”
我站直了身体:“刚才?我说我刚才焦虑不安?那你们现在在哪?在医院?哦,我马上过去,马上过去”。

夜色,在前往医院的路途中,在广场上一阴一暗,明灭着我的身影。
天上是否有月,没有刻意打量。
我穿行在广场上,旁边也好像没有成群成群跳舞健身的人、围着喷泉形成的巨大环路暴走的人、寻思着孤独或企图搭讪的人、躲在幽暗丛林中冥思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来到广场上的闲人。
还有那个换成了妇人的河南坠子:“周都督你做事欠思量”,三五成群唱啊唱啊,好像没有。
我匆匆走过。
我匆匆过。
完了,晚了。
说再见的那个地方还在。说再见的人好像不用再见了。又或者,再见吧老钱。
说再见的那个床还在,被褥没有了。
地上散落着不纯颜色的纸片和纸团、压扁的箱子、汤液的瓶子、扯掉的饮料吸管子、一只委顿的袜子、一件还欲支撑起来的破烂衬衫。
那一条舌紫红的被单,像一只巨大而怪异的蜗牛,死静地拖着长尾,遗弃在那一只高大的透着格网的病床下面。
“他走了?”
病房内靠墙的另一张病床上,还有一位木讷的老人,我指着格网空床急切的问他。
“走了。”瘦弱的坐在床上的老人肃穆地回答。
“走了?”我自言自语着,“走了”?
市医院门口闪动着昏暗的起落不定的灯光,我要寻找车上的那种灯光,那浅血色的泛着救急性闪有“空车”两字的指示灯。
“老钱没有了。去殡仪馆吧”。我播发全哥的电话。
对方一愣:“殡仪馆?”
“刚才还在医院,我来晚了。他们已经走了。”
“那好,我一会儿过去。”
“十里桥!殡仪馆!”我打开一辆出租车的铁门。
“殡仪馆!”一位中年司机庄严地回答。
一车灯火微微昏昏地隔壁了外界无边的黑夜和幽暗。
据说一族类出埃及的时候,上帝用一束巨大的光明的云柱,指引着逃难人往前的方向。车窗外的一盏盏路灯,也照亮了外边的幽暗和幽暗。
城市的幽暗之处,依然生命涌动,在另外的车上疾走,在路上散行,还有三五成群的十七八岁的孩子们,打闹着,嬉笑着,追逐着。
郊外的黑暗更为幽深,少有行人,白日的暑气若杂乱的人群,向后向幽处萎缩。
黑暗的深处,寂寥的刚开设的一条大道之旁,是一座庞大的荒原,荒原中站立着一座二十多层空门空窗空空洞洞的烂尾大楼,楼下是一堆巨大的长满了病树的坟岗。
黑暗的更深之里,正是十里桥畔的飞檐长亭。
长亭,没有看见,却已然知道它翼然耸立,有了千年图像模样的黑白人影,恍恍惚惚,起起伏伏,来来往往,在那里拱手弓腰,举觞挥酒,迎来送别;又如不定的风一样,飘飘摇摇。
长亭之外,一条两千多年的河流,是当年枭雄曹操运粮所用,如今,她依是在历史的风尘中遥遥流淌,缓慢的,遥遥地向更远的深处邈邈流去。
不,不是我看到她的身影婷婷,是她看着我,从那里出生,又在那里流向远远的深幽之处。
她的幽暗的深不可测的质量,沉浮飘荡过无言无数的月月岁岁,还有那万万千千的土土尘尘,夏夜的风,春天的梦,霜秋的碎影和寒冬的残冰。
河流的右岸是一座古庙,庙供尊神,古树森森,兽脊憧憧。如今已装饰一新,白日可以供人游娱,晚上重回肃穆的本来,与左岸的殡仪馆院默默相望,静寂而神秘。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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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曹旭,河南省许昌市魏都区教师进修学校干部,笔名陈草旭变,近年来有数百篇散文、小说见散文在线、红袖添香、古榕树下、凯迪社区等文学网站,合著有人物传记《那年的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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