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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孤雪飘零
在我的眼里，母亲是一所智慧的高等学府。
──题记
1
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家乡槐香在空气里流动的季节，总是让人难以忘记曾在那广阔的山东平原上发生的事情，时间虽然就象山间的溪水，流淌过去的时候，会把些记忆的棱角磨成光滑的鹅卵石，然而总还是会留下些痕迹的，很多时候，这些痕迹会伴随着一个人从稚童走向遥远的未来。
记得，八岁那年，在那所破旧的土房子里上完小学三年级，学校的房子就再也难以禁受任何风雨了，于是摇头晃脑教我们背唐诗的老师也便回了家耕种庄稼，毕竟那老师是民办教师，没有上课的地方他也只能选择失业，幸亏他还有几亩农田。
于是我便在家里呆着，体味着不用读书的日子所带来的快乐。那时候我是讨厌读书的，因为读那些不能当饭吃，不能当衣穿的破书占用了我大量用来玩耍的时间，这时间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极可宝贵的，有时候感觉象金子一样。母亲愁得几天几夜吃不下饭，乡下的人不知道更多的道理，但在他们的心目中，能读几本圣贤书，能知书达理，那才是一个孩子应有的未来。几天之后，母亲一狠心把我送到了外祖母的村子里上小学去了。
接着便是第一次全乡范围的知识竞赛。在村小学的选拔赛里，我的考试成绩很不好，母亲趁回娘家的空儿找到了我的班主任，问起我的学习情况。回来的路上，我很害怕，我知道如果我的学习成绩不好母亲就会生气的。母亲牵着我的手，对我说：“班主任说了，你这次预赛考得不是很好，但他还说不少题目你都做对了，只是最后结果没算对，你要是能够努力复习，肯定能在全乡知识竞赛上拿第一！你的班主任对你充满信心！”
母亲的话让我很兴奋，因为我早以为我根本就不可能入选的。班主任对我充满信心，这对一个孩子来说也许是最要的奖赏。读书，第一次让我觉得那是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参加了全乡知识竞赛，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我取得了全科成绩第二名。在老师们的窃窃私语中，我才得知，原来我当初能参加全乡知识竞赛的资格是母亲花了半个小时时间跟班主任“央求”来的。
2
春夏秋冬的季节变换在一个少年来说，总是觉得快了些。上了初中的时候，母亲就再也不让我下地干活了，她说干活会耽误我学习的时间。夏天的太阳火辣辣的，晒得人的皮肤疼得要命，每当我打开大门迎接从田里回来，满脸上都淌着汗珠子，就连头发也被晒得打着卷的母亲时，内心深处总有一种对母亲的愧疚之情。我曾经悄悄地跑到另外的田地里去，帮母亲和父亲干些田里的活，母亲却总是从我的眼神里发现我撒下的弥天大谎。终于有一天，母亲流着泪对我说：“我和你爸拼命地干活为得什么？就是想多挣点钱，供你读书啊！你要是读不好……”
农村挣的每一分钱里包含着几滴汗水，哪个数得清？我又怎么能不理解母亲的一片苦心。在初中三年级时候，我的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的，当母亲看着我拿回家的成绩单，幸福地笑的时候，我才真正体会到，儿子真的是母亲全部的骄傲啊！
好景不长，母亲抽空去了一趟学校回来后，竟对我不再关心了。有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母亲与几个同村的婶婶聊天时，我就在里屋的炕上睡觉，是母亲说话的声音把我吵醒的。我听到婶婶们夸我有出息，平时母亲在这时候肯定笑得合不拢嘴了。谁想到，母亲却说：“这孩子出息不大，学习比别人好些，就不把别的同学放在眼里，说别人不如他……”再后来的话听不清了，我估计母亲肯定没有说自己一句好话。母亲说的话绝对不是编造的，我当时真恨老师怎么什么也跟母亲讲啊。母亲说自己儿子的“坏话”真让我丢尽了面子了，那天下午我一直在装睡，我觉得无颜见自己的母亲了，还有那些喜欢跟我开玩笑的婶婶们。
半年多的时间里，母亲的那些话一直象惊雷一样时常在我的心头炸响，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做不好，母亲会不会不再喜欢我？我曾经是母亲的骄傲啊，怎么现在竟让母亲跟着我丢脸？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书上的文字，有时会莫名其妙地泪流满面。我发誓谨言慎行，努力读书。让一个未更事的少年谨言慎行是多么难的事情啊，可为了母亲，我做到了。
当我拿着被市重点高中录取的通知书回到家时，母亲一把把我搂到怀里。我考上大学的第一个寒假时，曾向母亲问起此事，母亲说：“你知道，让妈妈说自己儿子不好，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那天下午，我在说那些话时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3
17岁那年，我考上了大学，这在我的家乡那个小村子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村里把这当作一件喜事来办，为我专门放了一场电影以示庆贺，电影就在我家的门口放映，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了，那种场面足以让人幸福一辈子。村支书在开映前还讲了话，有些捕风捉影的“刻苦攻读故事”让我自己听了都倍感脸红，好在算是考上大学了，怎么说似乎都不算过分。
在大学里的日子是倍感孤单的，长年生活在父母身边的我总是觉得自己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飘泊在无知无尽的苍穹里，不知道自己往哪个方向飞。虽然交了几个不错的朋友，可他们和我一样，遇到一点事情就手足无措。人生之路在我的面前充满着诱惑，也充满着恐惧。母亲在一个午后来信了，这是母亲第一次给我写信，我读着读着就不能自己了。母亲在信中称呼着我的乳名，显得无比亲切，她告诉我要善待朋友，尊重领导，珍惜友谊，人与人之间要做到“以心换心，以诚换诚”，她告诉我遇到什么事情要多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想，不能光顾着自己，凡事三思而后行，她告诉我认准的事情就要大胆的去做，要相信自己……母亲的来信共有八页纸，每一页都写得满满的。我知道母亲写字很慢的，这封信让只读过小学五年级的母亲写了多少天我不得而知。在那八页纸的背后，我深切地感受到母亲的睿智、聪慧，那其实不就是母亲送给我的一本人生教科书么？
从此后，母亲很少给我写信。大二时，学校的广播台让我去当编辑，我当时真是左右为难，因为我是队里的兼职教导员，再加上繁重的学习任务，让我忙得不可开交。我把这写信告诉了母亲，半个月后，母亲来信了，当我打开信封时，却发现母亲其实只是寄来了一张白纸，上面空无一字。是啊，真正的人生旅程已经开始了，母亲是要我自己思考、独立抉择啊！我慎重考虑后，向中队辞去了兼职教导员一职，到学校的广播台当了两年的编辑，也正是这段时间，让我喜欢上了文字，为我今后的人生路找到了一个全新的支点！
2002年4月12日于北京旧屋
本文选自内部网站“碧海笔会”
☆ 作者简介：海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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