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0日，作者到豫西一条山沟采风。沿途风景不错，却发现没有几户人家。
走到山沟尽头，远远听见有狗叫的声音，转了半个村子，却还是没有见到人。河南西部的伏牛山区，散在山沟里的村落都不大，有的只有两三户人家，也是一个小村子。今天来的地方，充其量也不过5、6户人家。确定狗叫声是从一所古朴的老宅院里面传出来，于是站在门口喊叫。
听到有人叫门，一位大娘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大娘看见我们一脸喜色，连忙拉着凳子，邀请我们到家里坐。大娘连珠炮似的发问：“你们是从哪来的？来这沟里是有啥事吧？人都走完了，就剩下俺这一家了。你们是来寻找姓黄的吧？他搬走了，搬到扶贫房里去了，要寻他得到扶贫社区去……”大娘自顾自的说着，却对我们的回答不管不顾，说了一会儿，得以确定大娘其实有点耳聋。
不光大娘听力不好，大伯更是完全听不见，跟他说话，需要夸张的手势吸引他注意才行。大娘说自己今年78岁，大伯比她大10岁，今年已经88岁了。家里原来在沟里更深处的山上，因为村里人都搬走了，他们只好下来投奔女儿家。现在住的院子就是女儿家的，而女儿一家借住在搬出山的同村邻居家里。
大伯姓宋，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姑娘已经60岁，儿子才30多岁。儿子精神有点问题，除了知道干活、养蜂，见人不会说话。如果家里来了生人，他就藏在厨房灶台后面，不出来。二女儿一家外出打工，有空闲时间了回来看他们，大女儿就带着弟弟到山上地里干活。他们搬下来住已经快十年了，女婿曾想过把房子翻盖一下，被村干部劝住，说没必要，沟口新盖了搬迁社区，将来都要到社区去住，山里不让再住人了。
大娘家的墙上掏了很多洞，用来养蜂，就连村子附近的石头上面也放有蜂箱。大娘告诉作者：“那都是俺娃子弄的，他光养，他姐夫给他卖。”去年，大娘还养了一头牛，卖了一万多元钱。因为卖牛，大伯对女婿意见很大。说：“他卖牛，都没跟我商量，那有不吭声就把别人家的牛卖了的，我还指望牛犁地呢……”
大伯虽然听不见，却很愿意说，也许是因为山里见人太少，来个人陪他们聊天，他们很高兴。也让作者有一丝担忧，曾经有一位单身大叔卖了一群羊，还没过几天，就被两个外来的女人骗走了。大伯拉着作者手说：“闺女家有36块地，今天去地里收玉米了，一会就回来了，你们别走，晌午，咱都去俺闺女家吃饭。”山里的耕地没法丈量亩数，曾经有一个笑话，种满12棵玉米就算一分地。
在和大伯说话的时候，大娘到厨房里拿出来一个盆子，掀开了院子里的水缸。还以为是要给我们烧水，却看见从水缸里掏出来一些柿子。大娘说这叫“懒柿”，一般的硬柿子都有股涩味，柿子摘回来，洗干净，泡在温水里面，两天后，涩味就没有了，吃起来脆甜。大娘拿出来的柿子还温温的，应该放进去不久。
看到水面上漂着一些木炭屑，有些不解，于是问大娘。大娘说：“以前都是烧水腌懒柿，我老懒，缸里头倒点水，做完饭了，把锅底的火炭倒到水里头，水也是热的，也能腌柿子。你们是来早了一天，这些懒柿是今天早上才腌的，不会好吃，明天你们重来，明天就好吃了……”
我们拒绝了大娘的好意，让柿子继续在水缸里腌制。大娘说：“来家里不吃点啥会中？”起身到屋子里，要给我们拿苹果。
中秋节时候，二女儿带着两个外孙女回来了，给大娘带了苹果、挂面和月饼。老两口牙不好，吃不了苹果，又不想傻儿子一个人吃完，就藏了起来，说等家里来人了招待。其实这个村子，这么偏僻，能来的，大多还是他们的亲戚。
大娘自己有两个女儿，女儿们也都有两个女儿，每一次回来看她们，都会给她们带一些食品。“奶，方便面，饼干，家里就没断过，不想吃。不叫他们拿，说谁谁不听。”
上个月，女婿给买了一袋面粉，蒸第一锅馒头，是大娘自己做的。热腾腾的馒头，大伯掰了半个，可能是发酵不好有酸味，大伯发了脾气：“你蒸这叫馍？这能吃，我不吃，饿死去求……”说着就把半个馒头扔给狗了。“我都不知道他想吃啥，白面条，他说有怪味，骂我想毒死他，蒸馍，他嫌不好吃，连俺闺女做的也不中。也就外孙女们回来了，给个屁，他都觉得怪香……”
房梁上挂着一个吊扇，已经被熏成了黄色，而墙壁和房梁，都已经成了黑色。“冬天冷咯，俺在屋里头烤火。咱住着山里头，不欠柴火，烤火大，房子都熏黑了。你来的时候，看没看见沟口的房子，盖得啥样了，我都两年没出去过了。”大娘也有好玩的一面，大伯背对着的时候，拿手指头隔空连戳大伯，嘟囔着：“老麻缠，不赶紧死，成天骂我，要不是我跑得快，还想打我。你早晚死到我前头，我不叫闺女们给你披麻戴孝……”
十几里外的山沟口，确实有一片工地，主体已经建成，来的时候，没看到有人施工。大娘说的搬迁社区，可能就是这里了。
陪老两口聊了一个多小时，走的时候给他们留了一点零食，两位老人把我们送出村子。车子发动的时候，大娘又追了过来，扒着玻璃说：“我给你说，乖，下一回你再来，带个罐头瓶子，记着别忘了。咱家有蜂糖，我给你剜点，你拿回去喝。”作者问蜂蜜价格，大娘生气了：“我说叫你喝就是叫你喝，你管他啥价钱，记住包（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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