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大叔姓张，平时住在村里设置的五保老人集中安置点。最近，村里人都开始平整耕地准备种豆角、花生、扒红薯堆了，六大叔也回到几里外的山上。干了几天活，发现歇了半年，已经刨不动地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家里还有半缸小麦、一缸多玉米，需要找个人帮忙卖出去。找邻居给城里的女儿家打了个电话，女儿说要等月底，女婿从外地回来，才能回去……
六大叔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已经29岁，前几年在郑州打工，没挣到钱，今年跑的更远了。家里只有三间土瓦房，实际上已经算是危房。村里的媒人给张六大叔说过：“你叫平赶紧赖好买个房子，好给娃子说门亲事，你这房子，谁来住呀？”“那没门儿，盖还盖不起呢，还想着买房子？我没那本事。”
前几天，作者一行到六大叔居住的村子，看到门口堆满了各种男男女女的旧衣服，村中一位大叔告诉作者：“那就是张六家，他会是去地种豆角了，等一会儿就会回来。”大叔还告诉作者：六大叔平时喜欢守着县城的爱心墙，只要见到有人往那儿送旧衣服，就会跟一群老太太抢。那些城里老太太都是拿着编织袋，捐衣服的前脚走，她们后脚不论好坏全装走了，曾有人炫耀一个月卖过2万多元钱，而六大叔抢出来的衣服，就背回了老家。
六大叔回来后，问起院里大堆旧衣服的事，大叔说：“县城那爱心墙，本来是公家弄的，叫没啥穿得人挑点旧衣裳穿。才开始人还自觉，后来就不中了。拉过来一车旧衣裳，不到半天都抢完了，咱是男的，抢不过那些女的，我抢的还是少的。人家都是在那儿做生意，大包小包拿回家，卖给收旧衣裳的挣钱……”
推开房门，屋子里很暗。最近半年没在家住，不知道是没电费了，还是电线坏了，六大叔需要打开手电筒照明。地上乱七八糟堆满了各种编织袋，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娃子没在家，我也不想收拾，坐了，你给那布袋上灰拍拍，凑合一下。不在家住了，这家，看着也不像个家。”
六大叔的房子里面没有界墙，房梁上扯下来几根绳子，搭满了各种衣服，就算是界墙了。灯光往屋顶一照，吓了一跳，屋顶上也吊了很多旧衣服，昏暗的灯光下，屋顶垂下来的裤腿，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悚感。“有的是俺老婆活着时候挂上去的，她一死，我也不想弄，越堆越多，拿出去也没地方扔，啥时候拆房子了，一把火一点，烧烧好当肥料上地……”六大叔这样打算。
“俺娃子也没啥本事，出去打工好几年了，没给我交过钱。耍了个女朋友，我说外地女的不中，他不听，钱花了，也黄了，今年又去上海打工了……村里看我住这房子老危险，叫我跟那些光身号们（指五保老人）住一起，我也是不老想去，好在住那儿不用上坡。冬天那时候，下去了……”六大叔背后，就是用两条绳子和各种旧衣服搭成的界墙。对于安置点的五保老人们，六大叔还有些鄙夷。
靠近门口的水泥缸里装的是三年来的玉米，大叔说：“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蜀黍收收剥剥了，晒干倒进去，只怕有一缸多。啥时候没钱花了，弄半袋子拿去粜了买馍吃。”昨天，大叔已经准备了两个编织袋，每袋装有10几斤玉米。“多了拿不动，得走可远才有粮店，装俩布袋了，中间一绑，搁肩膀上好拿……”答应大叔给他带下山去，把两小袋玉米装在一起，大叔又说：“那只怕老好了，我就是发愁拿不动哩。”
六大叔老家的山梁上，原来不过几十口人，随着大量人口搬下山，村里已经很少有人了，六大叔准备找邻居交代一声，自己趁车下山了，让邻居帮忙看着家里边。村里转了一圈，也没有见到一个人。
粮店老板是熟人，尽管大叔的玉米已经生虫，还是付给他1块钱一斤，一共30来块钱。六大叔从提兜里拿出来一个空烟盒，把钱卷好塞进去，有些“狡猾”的对我们说：“现在的小偷不吸瞎烟，装到这里头保险，没人偷。”本来以为大叔接下来会去集中安置点，谁知道六大叔却说：“有钱了，我去俺闺女家转一圈，给孙子们（外孙）买点东西，麻烦你给我送到俺闺女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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