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诗】
梅雨霁,暑风和,
高柳乱蝉多。
小园台榭远池波,
鱼戏动新荷。
薄纱厨,轻羽扇,
枕冷簟凉深院。
此时情绪此时天,
无事小神仙。
——北宋|周邦彦《鹤冲天》
今日大暑,一年里最热的一个季节来了。但是若照周邦彦先生看来,这最热的天气也无妨碍,风景不错,心情也不错,完全可以活成无事小神仙。也是,转念一想,夏天最后一个节气来了,秋天还会远吗?
只是未必人人都能活成无事的小神仙。比如说我。me。将来,我肯定会写一篇文章叫做:卷耳打夜工一百二十天。写写这段时间以来的忙碌和辛苦,写写在忙碌和辛苦之中遇到的那些有趣的人和有趣的事。比如说,昨天晚上遇到的本村那个嫁到外县外乡外村、原本并不认识的小妹妹。原来我们都喜欢文字,生活平凡却有生动,虽然彼此真正认识已经是半夜时分,话也没有谈上几句,年龄更是差距太多,可是,我们却因为共同的喜欢,几乎在刹那间就了解了彼此双方的诸多思想,欢喜或者悲伤,焦灼或者释然,幸福或者痛苦。
这种感觉很奇妙的。这个世界上隐藏着太多和你心意相通的人。于大千世界里,于芸芸众生中,一次擦肩而过,一次眼神碰撞,你只需略作停留,就能发现你的同路人。未必起点相同,但是奋斗不差仿佛,艰辛和困阻同样布满了行程,温暖感动和小确幸时而夹杂其中。
生活未必都尽人意,但是我们却可以令生活充满趣味和激情。比如,这个赤日炎炎的中午,我就宁愿放弃一个香甜的午休,突然想一个人走到四门堤的尽头。
龙化西去,过千亩良田,马棚大淀,拥城老村,就是孝义河。需要穿过大片的西瓜地,一床一伞一秤一车的瓜摊儿,穿过红黄色的油田挂油机(磕头机),一座座的采摘园,已经颇成气候的青纱帐,穿过几条河汊,几株垂柳,几丛芦苇,几朵荷花,穿过几根斜斜伸出的钓竿,以及垂钓者摇头晃脑的闲情逸致,穿过蜿蜒的横堤,以及一片色彩鲜明的金叶榆,几只飞的悠然自得的野鸽子。
高阳的自然风景,似乎以此为重。与其去颛顼公园欣赏工匠的花草移植,倒不如站在四门堤上感受四面八方吹来的田野的风。便是水浑浊一些,荒草茂密一些,又如何呢?有汹涌而来的千顷万顷绿可以填充你所有的心情缺憾,你完全可以站立在四门堤上一动不动,就此达到浑然相忘之境。
不要去计较四门堤两旁种植的究竟是白杨还是国槐,连绵不尽的青草可以续写所有的生动。这中午的孝义河畔安静如镜,只有不远处的津石高速建筑工地上,才传来机器隐隐约约的轰鸣声。蒲口扬水站水花涌动,三岔口卖切糕的汉子有滋有味的抽着纸烟,一辆电动车慌慌张张拐过一个积水坑,两位少女盛开着荷花一样的笑容,悄悄地走过我的身边。
缓缓摇动的岁月,一声舒服的呻吟,日光流连在树尖,水面,草从,我的额头。四门堤上最美的,就是忽而凝聚,忽而散开的树荫了吧?随着我的思绪悠扬而去,随着弯弯曲曲的堤身蜿蜒而去,我不过是刚刚生了一些逗留之意,它们便乐不可支,拥成一簇,攒作一团,送给我十分奢侈的一阵清凉。
田野是野性的,四门堤是温柔的。田野是率真的,四门堤是醇和的。田野是火辣的,四门堤是宁静的。田野倔强却有人情味,四门堤羸弱却有不屈的精神。
试问走过四门堤的百人,千人,万人,谁如我一般懂得四门堤的心思?
渔人为渔来,路人奔路去。只有我挽着四门堤的小手,如同牵着我的爱情一样,听她一诉衷肠。
你可知道孝义河的来历?可知晓潴龙河水发,孝义河满,然后改道马家河,致使马家河成为历史烟云?你可知道四门堤其实融合了白洋淀堤、唐河旧堤、孝义河堤三条河堤?你可读过孙承宗孝义河畔创作的几首小诗:
拥城
寂寞孤村乱水洼,古堤残垒几人家。老农枯坐浑无事,日看清风送浪花。
入同口
西风吹雁几行秋,一老河干理钓钩。最是渔家爱醉眼,荳花棚下有孤舟。
马家河杂咏
淀开延福下圈头,水拥于堤半不流。最是拥城河两岸,隔年风送钓鱼舟。
夜过蒲口
暂解尘缨半日闲,片帆小艇弄潺潺。长裾调笑余金埒,秋药翾飞斗玉颜。
酒态偏从烟雨里,诗情半在水云间。不知万顷玻璃月,何似篷瀛供奉班。
(埒,矮墙,这里做河流。音lei。翾,音xuan,轻柔地。),
千年古县高阳,似乎就是一条条河流的故事,可是,它们大多已经湮灭,或者干涸。只有孝义河遍体鳞伤的还在,眉目间却难掩已经深邃的疲倦。无忧无虑的是岸边一蓬蓬的野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兀自在郁郁青青。
只有四门堤懂得孝义河的忧伤, 虽然一句话也不说,却把孝义河揽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亲吻着她平滑的额头。
而我,也不过是默默咀嚼着她们的苦涩,静静地陪着她们走了一走,走了一走,走了一走。
一直走到这条9600米长堤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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