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耳 | 茄皮

小时候的春天整天刮风，刮得人们心都快碎了，也到了典型的青黄不接，人和牲畜家禽都收紧了胃口，大家说话都不肯用上太大的气力，毕竟所有的气力归根结底都来自粮食和蔬菜，而此时家家户户储藏粮食的大瓮小瓮，几乎都到了清底儿的时刻了。

不过这也正是农妇们抖擞精神一展身手的时候，手脚勤快的她们，上树下地，采摘来嫩嫩的柳芽榆钱儿荠菜；炒豆子做酱，山药干磨面，榆皮面荞麦面做面条，用尽浑身解数，努力调剂吃食，争取简陋的餐桌上日日有物，顿顿有饭，那便是最大的胜利和成功。当然,不管吃什么，吃饱才是第一要务。

冬储的各种蔬菜瓜果是此时最好的恩物，大白菜、蔓菁、红薯、苤茢、萝卜等等，如果谁家还有存货，那绝对是能令全村人都眼热的事情，在这个生命四季最艰难的时节，这些蔬菜瓜果，是最后的颜色和生动。

年前腌制好的各种咸菜，此时也纷纷粉墨登场。咸菜咸菜，不咸不是菜，半张饼往往裹上一两根咸菜就能做到口味中和，一盘子咸菜能在餐桌上停留一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不用更新，绝对是餐桌上的中流砥柱。

老家的腌咸菜大多以萝卜为主，很少有人腌制大白菜，因为我们认为鲜白菜的口感要远远胜于腌制的白菜，哪怕储藏到了春天的白菜已经毫无水分，干干巴巴。不过新颖别致的咸菜还是会得到大家的宠爱，那是岁月送给我们的额外的惊喜，比如说茄皮。

茄子是一种非常高产的植物。在它生长的鼎盛时期，三五棵就能满足一个普通家庭的厨房需求。而等到它的生长期过了，人们也舍不得把它们请出菜园，而是任由它们占据着肥沃的泥土，矗立在秋风中，耐心等待第一场霜冻的到来。这个时候，茄子的副产品------茄皮，就到了制作生产的最佳时间。

把茄子运回家中制作茄皮，会用到一种名字叫做呱哒板的武器。大致就是一整块木头，削出一个把手。这个东西现在不好找，我手绘了一下，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吧。可能我的绘画技能还没有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大家将就着看一下：

地下放一块木头，茄子枝放在上面， 用呱嗒板反复捶打，茄子皮就敲打下来了。用呱嗒板敲打茄子皮可以保持茄子皮的完整，而判断茄皮的收取是否专业，就是看茄皮是一块一块的大小均匀，还是手法拙劣成了茄皮酱，烂糊一片，甚不喜人。

敲打下来的茄皮，洗净，放到锅上蒸熟，放凉就可以进行腌制。只放盐就可以，煞是简单。大约几天过后，就能享受到美味的茄皮，但是大家往往并不舍得在年前食用，而是等到冬天，或者来年的春天，才一点一点的品尝这富含粗纤维的经典美食。

茄皮咸了，用水投一投，放上块豆腐，切几根小葱，洒上几滴香油，那简直是餐桌上的一道美丽的风景线。熬一锅山药苤茢粥，炕上放一张四方桌，盘腿一坐，一筷子茄皮一口粥，一口满足一口幸福，便觉得生活真的是美满至极，便是金山银山也是拿来不换的，哪里还有日子的清苦？岁月里只剩下了沁人心脾的甘甜。

久放的腌茄皮，颜色逐渐发黑，吃在嘴里，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远远不如刚刚腌制成功的茄皮，透着一种令人耳清目明的翠绿，一种脱胎换骨的新鲜。而我，也是近两年才知道，原来新鲜的腌茄皮，是这么的好吃，这么的口感清脆，如此的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