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夏秋之际，细心的儿子去湖南念大学前，想到爸爸妈妈在家肯定会感到无聊，就让他的同学从乡下给我们弄来一只小猫咪。那小猫咪很小，是一只小母猫，大约出生只有两个月左右的样子。儿子的同学将一只纸箱拎进我们家，打开后，那一身细毛的小东西一钻出来，就到处乱跑，感到环境很新奇，又奋力爬到沙发上，回过头来朝地板上看，喵呜喵呜地叫着。这小猫咪背部是淡黑色的虎纹，下巴颏、肚子和四个爪子却是白色的，“人瘦毛长”的，所以就像一只会跑的大毛毛虫。它这样大方不怕人，跟谁都亲近，于是我们都喜欢她，还给她起了个名字：丫丫。
丫丫来到我们家后，妻几乎就把她当小孩子对待。我们经常用海飞丝给丫丫洗澡，用温水给她清洗，用电吹风把她的细毛吹干。开始时，她当然不喜欢我们给她洗澡，四只爪子扎开，不愿接触到盆里的水，还叽哩哇啦地怪叫，以示抗议。但多次洗过之后，她可能觉得洗澡还是满快活的，就不再怪叫，也不反抗了，任我们怎么收拾她。
刚到我们家时，我们用一个纸盒当她的床，里面垫上干净的布，妻还给她缝一个小被子，晚上她睡觉时，就盖在她身上，只让她露出一个翘着两只小耳朵的小脑袋。她的床呢，就放在我们的床头柜上。但她渐渐长大后，就不愿意睡在她自己的小床里了，等我们安静下来后，她就偷偷地爬出那纸盒子，歪到我们的枕头边上睡觉。我们发现后，就将她抓进纸盒里，但总是时不时地偷偷爬出盒子，想跟我们在一块睡觉。就这样一次次地抓进去，她就顽强地一次次地爬出来，最后也就随她去了，她想睡哪就睡哪吧。过了一段时间，她发现了一个好地方。每天晚上待我们睡下后，她便去吃点东西，再喝点水，然后一下跳上床，或者从我的身上爬过，或者从妻的身上爬过，躺到我与妻之间的被子上，因为我们在她的两边，即使我们翻身，也影响不到她，真是任凭你翻身，她也稳坐钓鱼船啊。她睡的姿势有好几种，要么四爪朝天，仰面大睡，要么盘成一个圆盘，于是我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屎饼子”。“屎饼子”有时瞌睡很大，我们翻身时将她扯得翻动起来，她翻到什么姿势就睡什么姿势。
渐渐地，她长成一只大猫咪了。
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也坐到沙发上，跟一个小人似的也看电视。大概她根本看不懂电视，有时就坐在我们前面的地板上，屁股对着电视，尾巴平放在地板上，傻乎乎地看着我们，可以坐在地板上看我们几十分钟，好像她在想：电视有什么好看的！她挺能管闲事的。我喜欢在睡觉前靠在床上看书，她也许觉得我这种做法不好，就坐到卧室的门框下，一直盯着我，我看20分钟书，她就盯着我20分钟，我看30分钟，她也一动不动地盯我30分钟。我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为这个问题，我想了好长时间。终于有一天我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是：“我看你这个老东西，到底还看好长时间才睡觉。”妻说，可能就是这个意思。周末我起床迟，她就在卧室里捣乱，弄出一些响动来，以此破坏我的瞌睡，也顺便表示她的存在。她会用力拉开书柜下方的门，将我儿子念小学时画的一卷卷画给扒拉出来，搞得哗哗啦啦的；或者从写字台上跳到书柜顶上，用爪子勾那把胡琴上的琴弦，搞得嘣嘣响。再弄不起来我，就一次次地爬到我胸口上，用她那冷冰冰的小鼻子闻我的鼻子。我估计，她这么闹腾都弄不起来我，是担心我会死掉，就闻闻我的鼻子是否还有热气，闻到有热气，有呼吸，她这就放心地跑去玩自己的。如果过了一会她仍不见我起床，还会快速地爬到我胸口上闻我的鼻子。她不仅管我们的闲事，对其它小动物她也管。
我们住在5楼，蚊虫很少。有一天，我们家里飞进来一只不大不小的苍蝇，这下可把她忙坏了。苍蝇飞到哪里，她追到哪里。苍蝇飞到阳台的纱窗上，她就跳到纱窗上，用尖利的爪尖勾住纱窗朝上爬，妄想捉住苍蝇。有时见到一只苍蝇，她够不到，就急得哇哇乱叫，我就捧着她的肉屁股举着她，跟在苍蝇的后面追，接近苍蝇时，她伸手就是一巴掌打过去，当然苍蝇也不笨，打不着。阿隐是我们家养了二、三十年的宠物大别山夹板龟，体重有一斤多，它的力气很大的。丫丫看到阿隐常常在屋里跟在我和妻的后面爬来爬去的，就有点看不惯，有点吃醋，她因为不会讲话，又没有办法斥责它，就想制止它，比如她用两只前爪按住阿隐。但阿隐在我们这座城市里是名龟，我在网络上发表了很多阿隐的生活照片，很多朋友和熟人见到我，不问候我，却问道：“你家的阿隐近来还好吧？”所以，它有这种身份，根本就不理睬丫丫，就驮着丫丫的两只前爪照爬行不误，不知道内情的话，还以为是丫丫推着阿隐往前走呢。有时给阿隐弄急了，就会反过来追着丫丫要咬她，丫丫只好跳到床上或者沙发上。阿隐追到床边或沙发边，奋力地朝上爬，要惩罚丫丫，直到把自己摔了个大跟头才算罢休。有一次，阿隐追着我要吃的，我因为在阳台上晾妻刚洗好的衣服，它等得不耐烦了，对着我的脚后跟就是一口，把我疼得“哎哟哎哟”地乱叫，从此我就知道阿隐的厉害了，也知道阿隐发怒时为何丫丫也怕它。
对丫丫，我确实非常喜欢她。我有时问自己，为什么这样喜欢她呢？她又不能给我钱，又不能帮助我什么事的。我也是很想了一段时间，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常常睁着大眼睛看着我，常常跑到我的怀里依偎着我、亲近着我，总是静静地陪伴着我，从来不对我凶，从来不啰嗦我，当然她也不会说话，她被我妻用海飞丝洗得满身都是清香，她是我的好伙伴，就冲这几点，我就喜欢她，我就爱抱她。妻告诉我说，你下班回来，只要走到一、二楼的楼梯，她就会兴奋起来，跑到我跟前喵呜喵呜地叫，叫我给你开门，然后她就跑出门在楼梯边上等着。怪不得我每次下班回家妻都把门开着呢，还见丫丫坐在楼梯的台阶上，见我走上来了，就向我伸长脖子，用她的小鼻子碰过我的大鼻子后，她就立即直起尾巴，转身带我进门。我每次出差回来，只要我打开旅行包，丫丫就立即钻进我的包里，好像在闻什么味道，找什么东西，还不停地翻我的东西。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妻说，你在外面出差，坐车啊，吃饭啊，住宾馆啊，沾上了外面的她不熟悉的味道，她不喜欢那些味道，就待在你包里不出来，这样就可以把她身上的味道添加到你的包里了，她不愿意外面的味道钻到我们家里来。我开玩笑地说，她可以当我们家的纪委书记了。
她因为没有读过书，更没有学过哲学，所以在判断和逻辑推理上常常犯错误。比如说，我们在刷牙洗脸时，她会跳到马桶盖上坐着，看我们刷牙洗脸，或者舔自己身上的毛，顺便打扫自己的卫生。有一次，马桶盖没有盖，我小便后正准备用水冲一下，她却来得快，一下跳上去，一头钻进去，弄得满身是尿又落汤鸡般惊慌地跳出来。我妻闻讯马上前来捉住她，一边骂她教条主义、经验主义，一边叫我拿盆倒热水给丫丫洗。还比如，我们刚刚拖过的地板，还沾着水，会打滑的，她不懂得这个道理，看我们忙活着，她也很兴奋，从这屋跑到那屋，结果把自己摔了一次又一次，有一次摔得很响，把我们都吓着了。结果不久她就生病了。
我们抱着她去动物医院，医生说，要动手术才行。于是我们又花了几百元给她动了手术。医生将她的肚子划开，将她肚子里一个什么坏死的物件切除了，然后又一层一层地缝合。做好手术，丫丫也在麻醉中醒了过来。医生用纱布裹在她的身上，就像一个在战场上负伤的战士。手术后，丫丫显得很正常生活了，但过了一段时间，她却突然病情复发，经常倒在地板上四肢抽搐。到动物医院看，医生说手术没有问题的。我们就怀疑可能是医生手术时把什么小工具丢到丫丫的身体里了。时间不长，丫丫就萎靡不振了，喂她食物她也不想吃。我们抱她，她也尽力从我们的怀中挣脱，躲到屋子的什么旮旯里，或者躲到床板底下。我们感觉事情不太好。又过了一、两天，丫丫就卧在了床板底下很暗的地方。当我们看她时，她的身体已经僵硬了。这时我们才明白，丫丫在冥冥之中知道自己要走了，所以，她就不想让我们看到她生命终止的惨状，不想给我们添麻烦。如果她可以从我们的屋子里走出去，我相信，她会跑到野外我们找不到的地方去安息，她活着时给我们带来快乐，死后也不想给我们添任何麻烦。这让我和妻非常感动，也非常难过。现在，我们已无法得到往日我们与丫丫亲密无间的那种充满生活趣味的情景了。以前给她买的一件漂亮的动物衣服，在她活着的时候，她不太习惯穿，现在给她穿上了，她睡过的一些花布等，一并裹在她的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我们将她埋在我们这栋楼后面、我们从阳台上可以随时看到的那棵小柏树的根下。
可爱的小丫丫走了，到天国去了。我相信，她在天国里，会永远记住这个温馨的家，记住我们曾经给她的爱。我们将丫丫走了的事告诉了远在湖南念大学的儿子，儿子也为此难过了很长时间。这里就引用儿子写在2005年的一段日志，来表达我们对丫丫的怀念之情：“9月24日那天我的猫离开了我，好伤心好伤心......两年后的今天，她离开爸爸妈妈和我，她走了，家里感觉空空荡荡的，爸爸妈妈也很伤心。我在得知以后直到我写这篇日记都还是很难过。一个小小的生命虽然微不足道，但是她给我们家庭带来了多少欢乐！返回大学校园的时候，她还是活蹦乱跳的，没想到这一别就成了永别！唉，回想以前，每当开家门的时候，总是第一个见到她出门迎接。爸爸妈妈、我，都已经成了习惯，习惯听到她瞄瞄叫。突然听到妈妈告诉我，小猫离开我们了，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只能翻出她的照片，看着她和爸爸妈妈耍闹的样子。听妈妈说，在丫丫长眠的小树下，开出来一片好看的小花，每天，爸爸妈妈都会看到它们，那或许就是我的小猫吧......
作者：韦国华，金寨人，系六安市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兼秘书长。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