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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静子，现居地：陕西延安。热爱生活，喜欢行走在文字里和心灵对话，寻找智慧，滔滔人世里，做不受人惑之人。散文，古诗词，现代诗发表于各微信公众平台。
养花 静子
不久前，买了盆极盛的杜鹃花，今天却初现枯萎。
玫瑰红的花朵一个个佝偻成暗紫灰瑟的一团，像皱巴巴的老妇涂抹浓厚的粉脂也难掩盖落败的无奈，碧绿的叶茎被抽尽汪汪的汁液，曾经舒展的从容，僵硬地垂下，最后一抹挣扎的明艳也将无息地凝滞固化，失去了生动的意义，仿佛只需轻轻一碰，便会粉身碎骨般地干裂消散。
我竟没来得及闻闻花香，松松花土，抚抚花叶，甚至还没认真地看清它们。如今，就像竹子一样等到临终才知道盛放，就来不及了，心中不免忧伤。
婆婆所养那些卑微叫不上名的草花 ，那些曾让我粗鄙地认为，只能放纵在野外，任风吹雨淋日晒，不曾被栽进精美花盆里来垂怜的草花，却郁郁葱葱地蹿足了劲，谢了又开，开了又谢，并用饱满的状态去迎合那悠长如永生岁月的垂青和悲悯。
婆婆眯着眼，抿着嘴，打扫一层又一层的落花，然后把它们收拢整齐放在阳台上晾晒。她枯皱的手哆哆地捧起干瘦的残瓣，掬过半张脸，那细琐的干絮漏过弯曲的指缝，沉湎在温暖平和的气息中，之后便如蜉化的蝴蝶披着金阳徘徊地落在眼底的葱郁上。她那流着浊泪的沙眼，睫毛被淹成的蔫蔫水草，仿佛在不舍的残香中有了意外的抖擞。
名贵花木和普通草花本身没有美丑，只因为我的心有了区别，缺少了关照和深情，就失去了生命的峥嵘和神奇。
我坚信任何花草树木都是有感情的，有因缘的。也许我无法知觉它们的苦乐，没有从花开花谢便知无常苦空的觉悟，就如同虚空飘过的风，找不到方向和出口。但我应该能驻足聆听到它们生命畅开的盛悦，读懂它们只为花开或翠绿的执着。
然而，忙慵所扰，却少了份悉心看花的心情。云水漂流，平静自然地停靠，闻闻花香，松松花土，抚抚花叶，聚精会神，将自己的精气神，都倾泄到花上去了，花儿也会抖足精神报以葱茏榛榛，久而久之看花之人心如赤子，眉眼清朗，反将花的神韵，吸收到自己身中来了，这便应了庄子的“与天地精神相往来”！
家中所养之花，成活率极低，每次守成了枯柴才把它们丢弃，而每次心底都会点缀着淡淡的忧伤。为它们的败落也为自己始终少了份看花的心情。不会养花，便不懂得看花，少了对它们的细致和交流，失去一种心灵的成全和智慧，花也就自然枯萎了，这是自然万物的灵性所在吧。
逼仄的境地时眼里总会展现婆婆手盏中的那方锦绣天地，竟能不偏不倚地延伸出盛开在悠远童年那一丛花草的摇曳，那是一丝不挂，竿木随行皈依下的盛开之极！
儿时住的是厂房，一排低矮的红砖青瓦被苔痕阶绿裹满了深沉和沧桑，一连屋檐下紧凑地簇拥着八户人家，谦卑而和谐，十二间瓦房整齐有致地分割成每家一间半的安身之隅。邻家拖鞋的呱嗒嗒，床板的咯吱吱，还有缝纫机的哒哒声总会毫不吝啬地传散了去，而宽容着吵杂又谨慎地约束着嘈嘈之音成为每家每户习惯的自觉。
巴掌大小的院落依然红砖铺就，院内各角两两相毗邻相依靠的是父辈们一砖一瓦自己搭建的小厨房，不精致却足可烟火，不端秀却能大块朵颐。就像八个蹩足的小矮人默契地携手伫立，日増月移，染尽尘烟。
小院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花园了，它像是掌心内大拇指根部，丰腴而肥厚。其实称作“花园”有些夸大其词了，那只是一垅用半截方砖砌成锯齿边沿的两三平米大的园子而已，砖砌的锯齿边沿像极妈妈烫出满头的波浪卷发，对儿时的我充满了神秘和幻想。
傍晚，经过筛漏的半壁残阳精致地洒下昏红瑰丽的余晖，有晚风这温柔的手，将碎影撒在参差的花木上调成一袭朦胧静谧的妆容，羞涩而素美。坐在小马扎上的我，大口呼吸着夜来香的清幽，数着一沿的锯齿到底有多少块方砖组成，可是，不知是醉了花香还是数学太烂，总也数不清。
小园子里有许多播种的花，像夜来香，鸡冠花，指甲花，一串红，太阳花，蝴蝶花，牵牛花等等，春天种花这种事自然就交给了我们孩子。熬过冬天的肃杀，盼来了春天的期待和心情，约好发小，挨家挨户地种花。经过一冬的积蓄，翻开的土壤潮湿而黝黑，淡淡地散发着一股绿霉的味道，我却深吸一口气，贪婪地闻着并固执地认为这是成长的味道，希望自己能快快长大。有蚯蚓被打扰了宿梦在肥厚的泥土里焦躁地蠕动，我们当然置之不理，将包裹几层纸的种子小心翼翼地落入厚土，用双手轻轻的封合土壤，满怀了虔诚和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漫长的等待了，希望发芽早，一日看三回。
直到有一天，鹅黄的茎叶冲破衣衫，颤巍巍的摇曳着。昨夜的露水还没离去，留恋地在纤柔的叶儿上转了几个圈，晨阳给它镀上一层细细的光芒，底下嫩青色的叶子开始有了暖意，五彩缤纷地舒展，甚是好看。被叶子簇拥着的，有一根纤细的藤蔓，大概只有指甲盖那么长，惹人怜爱的蜷曲着，像婴儿粉粉嫩嫩的小拳头，兴奋的我舞动着臂膀便开始奔走相告。恰好邻家伙伴也飞奔来传递着惊喜，欢笑像是两个相拥的伙伴躺在开阔的地上滚成一团。
对女孩子最有诱惑的便是指甲花了，朱红的花正艳，含羞地躲在碧绿的叶子下，挺拔的径绿得通透如玉，仿佛一碰就能流出一汪碧水来。花儿挂着晨露采摘下来放进捣蒜臼中，并加入少许盐，据说是为了更好的上色，红得厚重的花瓣欢喜地堆积着，赶趟地簇拥着，几次捣下来，殷红的汁液慢慢散开，聚拢，又散开，那是生命的色彩，一种凝重一种告白一种成全。我边捣边狂吸着鼻子，生怕落下一缕清香。之后把殷如血的花泥端端正正地放在指甲盖上，不曾流落一毫的浪费，再用洗净的四季梅的叶子轻轻包裹起来，纤细的棉线缠绕了一圈又一圈，小心翼翼地扎起便大功告成了。第二天起床，拆下来便是惊艳的一抹红，心里自然美如琼浆。
我们那一排的八家几乎所养之花雷同，在当时物资匮乏的年代，分享成了快乐永不枯竭的源泉，一花一草，一疏一果，一羹一粥，一喜一智都是被分享的对象。
巴掌大的小院，每天饭时，各家各户便端着搪瓷大碗聚在一起，有依墙蹲着的，有站着的，有翘腿坐着的，吧唧着嘴，呼哧着碗，大声说笑，相互品尝吃食。言笑晏晏翻着跟头摇落在花木上，花儿也机敏地喜悦着，回和着。
世上万物本相通灵，或悲或喜时，对彼此有所体会观照，是一种慈悲，更是一种觉悟。 多年以来，我心中时常浮现那片怯生生的嫩芽和自己发芽的心情，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那种柔弱的倔强都会从我心中撑举出来，一路坚持。
养花，愿终结一菩提，心间常开智慧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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