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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王贞虎|猫眼里看人(短篇小说)

《百姓文学》秋季刊目录

《百姓文学》杂志社第二届年度选刊征文涵

文学

终于告一段落了,庭映从猫眼看出去。不是歧视有点毛病的小孩,是他们太夸张了,既然有问题,就应该好好照顾,每天每天都是摔东西的声音。人家问就说不好意思,小朋友走得不是很稳,扶了椅子却反而把它弄倒了。有时候就是会不小心把桌边的东西扫到地上啊!他还需要练习的。因为担心小孩跑远,就让他在两户之间、电梯之前玩耍,那明明是公共空间,更不用提发出的噪音。刚好在会考之前搬走,女儿也能有个安静的读书空间,不必再接接送送了。

猫眼外扭曲的人们搬运着,把箱子放在电梯口,任由它被沉重的门撞着发出低吼。门里走出一个小男孩,一副眼镜,双脚装着白色的支架,关节看来不太能弯,吃力地走着。然后门锁一阵翻腾,一切都进到电梯里了。接下来象是画面倒转,另一户人家,在猫眼里被部分放大地播放。

庭映用抹布轻拭老旧的空气清净机,那是好久以前,在一个百货特卖会上买的。那时候销售人员还提醒这型号比较旧,运转可能会有点声音。她笑着说没关系,能清净空气就好。其实制造声音才是目的,曾经没有这台机器,她就无法入眠。家里充斥着别家的声音,翻倒的声音、小孩的尖叫、谁家母亲的声嘶力竭,多象是活在别人的生活里。

一手覆着抹布、一手抓着插头,从电线头擦到电线尾。橡皮筋会脆化,她从流理台下的抽屉里,拿出吃完面包后留下的密封用铁丝,把绕了又绕的电线固定好,整台用塑料袋包起来,放到储藏室。世界终于有了宁静的时刻。

夜里似乎还是有细碎的声音,毕竟这是旧国宅,不能太要求隔音的。不是硬生割开眼皮的,就别太计较了。睡得不是很安稳,但总是能睡着了。

隔天撕开白昼的,是某家辛勤的乌克丽丽,清脆的拨弦从早上七点就开始。庭映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看了看隔壁房间,发现女儿早已坐在书桌前。

“你被吵起来的喔?”庭映倚着门框问着。

“嗯,很早就起来了。”女儿翻著书,象是在找什么。

“还没吃对吧?”庭映胡乱地扎起头发,往厨房移动,从冷藏的抽屉拿出两颗蛋,打开另一个门,抽出两片冷冻的吐司放进微波炉回温。时间钮一转,伸长了手把抽油烟机按开,开火热锅下油。想着考生需要更多营养,又从冰箱拿了起司片出来。不一会儿吐司贴蛋就完成了,她喊着女儿的名,唤她出来吃饭。

“你拿着背包是要去哪里?”庭映看着女儿拎着的背包问道。

“去图书馆啊!”女儿把背包靠着桌脚放着。

“现在家里又不吵,在家念念看啊!每次都要出去接你,也很累的。”庭映把吐司对折着吃。

女儿把吐司挪到边缘,两手把盘子端起,试图在不弄破蛋黄的方式下食用,“嗯。”她嘴里咬着吐司应道。

乌克丽丽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也可能是存在被习惯了。早餐后,女儿回房奋斗,庭映把一篮衣服从浴室提到后阳台。假日的早晨,大家都在洗衣服,各家洗衣机注水的声音象是不同音高的合唱。洗衣机有点年代,庭映离开后阳台前,特别确认有没有真的启动,已经不只一次没有确实按到了。

走经厨房,顺手把抽油烟机关掉,到客厅沙发上摺着昨天洗的衣服。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静过了,以前还需要时刻开着电视,来盖过那些跌跌撞撞,现在不需要了。但是没有电视声总是怪怪的,开了电视,并把音量调小,以免吵到女儿。她突然想到,如果女儿一直在家,那就不能吸地,这是一定会吵到她的。

新邻居的职业是保母,其实这一带做保母的很多。有中庭可以遛小孩,附近也有中小学,送上学的时候可以顺路。这一栋应该就有四、五户是当保母的吧?但之前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深刻体认到这件事。

大概八、九点的时候,门外开始有动静,大概是不愿意离开母亲,有些小孩哭闹着。每一次出来迎接孩子,声音都会随着门的打开被释放,透着墙壁的每一个毛孔渗进另一头的屋子。藉着整理家务的走动,庭映步过女儿房前,还好声音传不太到她房间。

下一次有对话透过来,是晚上六点左右,父母来接回小孩,会逗留在门口讲几句话,比早上的寒暄要久许多。可能为了表示热情,保母太太讲得有点激动,还有搭配手势,让人想到亲子台带动跳的大哥哥、大姐姐。要以这样的姿态跟人讲话,感觉好累。记得女儿还小的时候,带她去过一次见面会,在百货外的广场排了好久,试图劝退女儿,却都以失败告终。

那些名字以水果开头的大哥哥、大姐姐做着标准化的动作,挥手时不只动手腕,而是以手肘为轴心,那灿笑不知道有没有规定要露出几颗牙。源源不绝的小朋友就像遥无尽头的生产线,做这样的工作也是不容易的。

庭映有点头痛,不知道是因为噪音,还是这样的应酬方式让她看了就皱眉。她唤女儿出来吃饭,关心一下念书的情形,问了下次模拟考的日期。晚饭拌着一组一组的家长下咽,其实别人不是很有兴趣,听到你家小孩今天大便正不正常,庭映把电视音量调大。

对门的保母家常常不关大门,听说是从眷村搬来的,听说那是个邻居之间感情很好、都不用锁门的地方。就这样把生活细节都放出来给大家知道,不会很赤裸吗?每次只要稍微有点声响,庭映就会到门口看看发生什么事。从外面是看不出来里面的人在用猫眼的,能够不着痕迹地看光一切。

“不好意思,可以请你们小声一点吗?”庭映往对面半开的门内喊道。

保母太太急忙出来。“不好意思啊,小朋友有点太吵了。”

“如果门可以关上的话,会比较有隔音效果啦!”可能是因为穿着室内拖走出家门,庭映觉得有些不自在。

“喔喔喔,真的很不好意思。”保母太太关上门与对话。

庭映走回屋内,光着脚拎着室内拖去浴室洗。余光从半掩的门瞥见女儿念书时竟然戴着耳机,这样怎么能专心呢?有没有在听啊?而且门关着,空气不流通,脑袋会不清楚的。距离考试没剩下几天了,要好好把握才行,她严肃地告诫着孩子,悻悻而离。

“就是这样戴耳机,才会没有听到我讲的话。”庭映嘴里碎念着,没有看见女儿摘下没有插在任何东西上的耳机。

再从猫眼看过去,对面的门是紧闭的。庭映松了一口气,想着跟邻居说话的时候,态度应该不至于太强硬,还好没有因为一时冲动而暴走。跟前任住户反应的时候,好像有点太激动了。栋委也来暗示过,说人家照顾孩子,压力也很大的,哭哭啼啼地找他来家里看实际情况,还借了分贝计来测,最后搞得象是没事被找碴。当然不会达到噪音标准,声音不是持续的,但偶尔一次,那种不规律才是让人抓狂的地方。

但之后好像被人调查过行程一样,门在庭映下班回家之后才关上,金属的门像被狂风催着似的,“碰”。撞击声常让庭映为之一震,要是女儿这样关门,绝对免不了被念上几句的。

象是要渐渐让人习惯,对面的门打开的时间越来越长,庭映也越来越常走去玄关。有时候太急了,眼镜直接撞上猫眼的框。

鼻的抽动,今天先传过来的不是声音,是煎鱼的味道。庭映急忙开窗、开抽油烟机,四处寻着来源。。从猫眼发现对面的门半开,开点门缝,味道直刺进来,接着是小孩嬉闹的声音。足迹蔓延了,象是宣示领地的猫,如此趁人不备地绕遍每一个角落留下存在。两户间的走廊上多了许多小朋友的用品,婴儿车就大剌剌停在路中间,灭火器被当成门挡。贴着门的手掌微微出汗,呼气让鱼眼镜面开始生雾,视线逐渐模糊。

不是没有试过再提醒几次,但每次都脱离不了轮回,过没几日又能听到声音。那些噪音像咒文缠身,能听得懂的内容让人更无法忍受。某次听见保母太太说,再吵对面的阿姨会来骂人的,荒唐的说法让庭映不知该作何感想,纳闷为什么永远都是她被当成坏人。

某次公司聚餐,预留好晚餐,留女儿在家。回家却看见女儿坐在电视前,双手泡在脸盆里。听她说端汤面时被突然的尖叫吓到,左右一摇,滚过的汤洒在手上,赶紧把面放下,冲水。一离开水。连筷子都拿不稳,所以就一直泡着。

庭映看了看女儿的手,确认没有外伤,下楼去买了包盐巴。盐巴比较吸热,应该是比水更有用,就这样泡到睡前。隔天手还是起了水泡,还有脚被滴到的部分。

把水龙头拗向一边,等热水来,庭映戴上橡胶手套准备洗碗,这原本是女儿的工作。恰恰相反,庭映习惯戴着手套洗碗,但女儿戴了手套反而不会洗了。毕竟女儿手小,通常手套都太大。多余的部分在指尖挤成一坨,也容易摔盘子,很难凑合着用。

看着水泡越来越大,她碎念着等等要叫女儿去找校护看看。她听见风铃的声音,悬在门把上的风铃,参杂在水声里面,她让女儿养成睡前要去锁门的习惯,风铃是为了让这个动作发出声音,让她知道女儿什么时候睡的。

让左右手拉了拉彼此的指尖,她脱下手套走到门口。对面的孩子在狭小的公共空间溜着蛇板,好不容易加速成功,就到了走廊的尽头,撞上别人家的门,让风铃震得花容失色。

庭映扳了门锁,打开门,那小孩立刻停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孩子就躲回家门内。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起来很凶,轻阖上门。

“妈咪,房间里听得到我在溜蛇板吗?”庭映停下脚步。

“听得到啊,怎么了吗?”保母太太这么回道。

“噢,我跟你说,本来想说对面搬走了是一件好事,没想到来了一个更糟的。”庭映讲着电话抱怨道,没有找个人讲讲,心里很不爽快。有时候是传讯息,但其实没什么不同,耐心敌不过打字速度,庭映用语音输入。不过还是不太好用,可能要重复讲好几次,或是换句话说再讲几次。

电话的另一头通常是些应和声,偶尔会有人忿忿地说着以“这种时候就应该……”为起手式的制裁方法,庭映都是说要再沟通看看。毕竟因为抱怨前邻居,也跟栋委搞得不太愉快。换了新邻居没多久,又再跟人家发生问题,会被人家觉得是自己的问题的──直到庭映的最后一丝理智被截断。

一大清早的,理当不会有人来拜访,电铃却响个不停。被吵醒的庭映走向玄关,从猫眼看出去,是一个死小孩踩着蛇板按电铃。住了这么些年,门也旧了,似乎再也关不紧,永远都有缝隙。现在被蛇板撞得能紧闭,但没过多久又微开,就这样持续开合,连带整间屋子都在震动,还附带橡胶拖鞋落地的声音。

庭映想着,一定要好好说说这小孩,弯腰打开门锁。但一有开门锁的声音,那小孩就撤退回家了。当她打开门的时候,只剩下微微内靠的大门,与拖鞋拍打脚底板和地面的回音。

庭映拨了拨头发,随手拿起鞋柜上的外套,前去按对面的门铃。保母太太却矢口否认孩子做了这样的事,坚持他们都还在睡觉,那孩子不是别家托的就是她自己的孩子呢!她冷静的应对让庭映哑口无言。

庭映坐在计算机前,楼上若有似无的脚步每一次渐强,都象是被人从头上踩过。受不了只好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彷彿是在各频道间游走,不同的频率播着不同家的故事。有个故事是说有个人从楼顶跳下来的时候,从外人的角度,看见了下面每户人家的心酸(当然这绝对是慢动作的),然后后悔地说着,早知道就不要跳下来。

在她来看,根本没这个必要。在家里走动,就能知道一切,象是停不下来的有声书,却也没有静音可以按。一度想要去按栋委的电铃,查了环保局的联络方式,从回收箱里翻出社区通知,想找到管理中心的电话。拿了胶带想把家的每一个隙缝都贴住,望向了门,但不能封四边,没有其他地方好贴,最后她把内侧的钥匙孔贴了起来。

不想参与哪家的纷争,庭映把电视打开,声音调大,在沙发上按着电话号码,焦虑地抖着脚,四顾自己被入侵的家,走向玄关。拿电话的手从右手换到左手,夹着,从猫眼望去。对面的门开了个小缝,可能因为有风或是其他原因,愈开愈大。

电话终于被接起,没给对方空档抱怨为什么这么早打电话来,庭映劈里啪啦地讲了一堆,音量渐大,为了盖过被调大的电视声。庭映话越讲越急,她可以感受到从脖子开始发红延伸到额,毛孔打开、血管扩张,热气从脸上蒸腾,不知不觉她也变得如此激动。

“你不知道他们有多恶劣,上次……”

忽然,“砰”的一声。这次是来自女儿的房门。

作者简介                 

    王贞虎,自由作者,小说、散文、故事、少儿科普等文章散见于《飞天》、《雨花》、《小说月报》、《百花园》、《中国铁路文艺》、《文学少年》、《故事会》、《当代人》、《绿色中国》、《羊城晚报》、《儿童文学》等数百家报刊。出版有《植物秘闻丛书》5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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