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片 深 情 的 土 地
文|关洪禄
当深秋笫一场晨霜，在瞬间魔幻般地把紫红如霞的芦花，渲染幻化成银光璀璨的童话世界时，辽东湾入海口那片世界笫一大苇荡和被誉为“天下奇观”的红海滩，在辽东湾入海口这片神奇而深情的土地上，展开了一幅世间最美的瑰丽画卷：浩瀚无垠的大苇荡摇曳出金属般悦耳的奏鸣，百里如火似血的红海滩，把天地间烘托映衬得绚烂绮丽；雁鸣声声和着鸥鸟的唱和，靓丽悦耳地响彻在碧空如洗的辽阔秋空；海潮声声，清晰而匀称地回荡在天地之间。这是辽东湾入海口湿地最美的天籁之音。
秋高气爽，蓝天深邃，远方海天一线的尽头处，天光交融着水色，水色映衬着天光。那时缓时急、时远时近，铿锵有力的阵阵海潮轰鸣声，像梦呓中的一双双情人，缠绵悱恻，温情脉脉，亲昵无间地低吟着、喘息着……这是原始生态中的大自然天堂，更是一片纯净珍稀的水陆边缘世界。
和三十多年前一样，老点长从当年青年点那栋平房中，肩扛筒锹健步走来，他娴熟地穿过那片蓊郁的“知青林”，登上眼前这条如今已被称之为“知青大堤”的雄伟拦海大坝。他把肩上那把从“知青岁月”一直伴他“改天换地”，至今跟随他三十多个春秋了的筒锹，有力地插在脚下的“知青大堤”上。当年他是所有知青们血气方刚、亲如大哥哥一样的知青点长，如今他是一个年逾古稀、一直眷恋、守望在这条“知青大堤”，和眼前昔日青年点这片“家园”上的当年知青“老点长”。
老点长目光深邃而显苍凉地远眺前方那片接天连壤，在秋日里燃烧得如烈焰般火红绚烂的红海滩。他一脸沧桑地在遐思，遐思人生如梦，岁月如歌；他满头皓发，仍踌躇满志地在追寻、在守望。他在恪守一个地老天荒般的承诺——“只要还有一个知青留在这片异地他乡的土地上，我这个当大哥哥的点长就要永远担当和守望下去；他心中一直坚信着一个信念：相信终会有一天，当年的知青们会像北归的鸿雁，重返笫二故乡，同圆曾经的知青梦，同圆新时期的中国梦，在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声声号角中，焕发青春、老当益壮，发扬中国知青精神：坚忍拼搏，奋发向上。将自己的余生像当年一样，无怨无悔地奉献给笫二故乡这片神奇而深情的土地。”
这是一片远离市嚣、远离现代化生活气息，蕴藏着天然和充满着原始生态的一方净土，是一片人类印痕轻浅，纯净得如原始之初的处女之地。老点长当年和他的知青战友们，曾经是这片处女地的开拓者，如今老点长成了这片土地上忠贞不渝的守望者和执着的追梦人。
雨雪风霜，自然轮回；日升月落，时光飞逝。
在老点长和他当年一起下乡的知青战友们，在用上千个日夜，共同用血汗修筑当年这条拦海大堤时，清苦寂寞的知青们，把作为点长老大哥的他和一个女孩——从海边一个贫穷的小渔村里胆怯地走出，前来顶替病重的父亲出民工、天真而瘦弱的烧饭女孩，善意地撮合在了一块儿。
当老点长把一条白地红点儿的纱巾，轻轻地系在女孩纤弱的颈上时，女孩显得腼腆而羞赧地把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一只不大的小狗，一同嫁给了老点长。伴随着对广阔天地的一腔热血与激情，伴随着对青春理想的追求与向往，也伴随着两颗心的纯情依恋与呵护，老点长和女孩幸福无比、令人艳羡地相挽而行在广阔天地这片，由大苇荡和红海滩为他们天人合一铺就而成的红色婚姻地毯上。都说“百年修得共枕眠”，如今孑然一身的老点长对此仍笃信不疑。
岁月悠悠，四季更叠。大苇荡绿了一年又一年，红海滩红了一茬又一茬。知青们一夜间扔下曾经的激情和豪迈的“扎根”誓言，潮水般地走得一个不剩。浩瀚的大苇荡和百里红海滩，在广袤寂寥的天空下，更显得空阔和一派苍茫。老点长和曾经的女孩成了大苇荡和红海滩上，最后一道人文景观和人与自然相依相恋的倩影。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女人总喜欢把自己一个人，深深地藏进和大苇荡毗连着的那片红海滩茂密的碱蓬草丛中，情感充沛、淋漓尽致地哼唱那首叫作“妹妹找哥泪花流”的歌儿，就连大苇荡和红海滩上空飞翔着的鸥鸟儿们，都能听出女人是在用自己那颗充满伤情的心在泣血般地吟唱。所以，女人唱出来的歌儿，每一句都显得那样的真灼动人，如诉如泣。那歌声中有股让人从心里往外感觉出来的悲悯与凄婉情结；那歌声在尽情地渲泄着女人心中曾经的积郁与迷惘；那歌声是女人对人生清苦岁月的幽怨、反思与拷问。
……
迎着强劲鲜腥的海风，老点长慢慢地卷上一支烟。几只和他不陌生的鸥鸟亲昵地盘旋在他的头顶，身边已被那群与他朝夕相伴的狗群们围得“水泄不通”。鸥鸟们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地与他嬉戏着，狗群们习惯地朝他十分亲昵状地轻吠着、低鸣着。老点长的心里感到一阵阵暧暧的充实与慰藉。老点长弯下腰，用手爱抚地捧起那只一天到晚只知道跟他撒欢疯玩的小狗娃时，心中倏然想起自己那双远离身边，在省城读书的儿女；当他再回身转眸去看那只皮松毛稀的老狗时，老点长的心中本能地想起远离自己多年了的女人。当年女人随着知青返城大军的潮流，顶替自已的名额，带着一双幼崽，果决地离他而去时，他当时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背对着女人，很不像一个男人似的嗫嚅着恳求女人，为他留下那条饱经了岁月风霜、每一根经纬中都侵淫着女人体温和气息味儿的白地红点儿纱巾。
女人虽然义无反顾地决绝而去，但她在老点长的忆记中留下了永远也擦抹不去的温暧记忆和幸福无比的人生美好回忆。老点长仍一如既往、坚忍卓绝地耕耘和守望在这片他所深情和热恋着的大苇荡和红海滩。因为在这片充满神奇和深情的土地上，有他人生庄重的承诺与梦想。
老点长不孤独，那一排排人去屋空的昔日青年点，和那大片日益粗壮挺拔的“知青林”，还有那几座寂寥无语的“知青坟”，都是老点长时时牵挂在心之所在；老点长不寂寞，当年的进点老农马大爷和如今已是髦耋之年、当年被知青们“公认”的干妈，会与他时常相遇在青年点。时光荏苒，物是人非，但情依旧，意更浓；说不完的当年事，叙不完的昨日情。当年知青们如今生活在天南海北的每一条信息，都成了他们心中的念想与牵挂。还有那些近年来，一批批、一茬茬，陆续返回“笫二故乡”探亲、创业的当年知青。
………
这片大苇荡和红海滩在一夜之间陡然蜚声八方，闻名世界！她被誉为天下奇观，成了旅游胜地；她被评为中国最美的湿地；她也成了国内外艺术家们激发创作激情与创作灵感，和中外企业家们进行投资考察的首选之地。
老点长对这些都显得无动于衷的淡定和漠然。他每天仍伫立在当年的“知青大堤”上，远眺大苇荡和红海滩的时间比以往更长更久了，有时一站就是一天。
不能再让老点长无动于衷的是：他接到上级一个通知，让他协助配合省城来的一位著名女企业家，投资开发辽东湾入海口那片红海滩，早日促使这片红海滩成为“世界第一红滩”——还因为那片闻名世界的第一大苇荡就镶嵌在红海滩的身后，一直陪衬和彰显着她的神奇、靓丽与迷人的魅力——这将是一张多么有价值、有品味、有魅力、有潜力的地域名片啊！老点长人生第一次在心里真真切切、纠结难抑地一下子醒悟和确信了一个不争的事实：这片大苇荡和红海滩，从此真的再也不会像以往那样沉寂、安宁和“自然”了。
那一夜老点长没有合眼，他从一排排青年点徜徉到“知青大堤”，的尽头，又从那片茂密挺拔的“知青林”徘徊到那几座“知青坟”……
那是一个与平日一样的金色早晨，老点长习惯地沉醉于大苇荡和红海滩发出的一阵阵，让他百闻不厌，沁入心脾的清冽、鲜腥，和夹杂着海韵河风味儿的熏陶时，他远远看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中，迈出豪华的高级轿车，车门在开启的刹那间，他的耳廓深处立即迅捷而清晰地震响起那首，从女人轿车里飞射而出、迎头向他撞击而来的——“妹妹找哥泪花流”的熟悉歌曲。那首歌曲的旋律如同另类天籁般，把老点长的整个神经系统震颤了，他像被一种巨大的能量一下子击中了似的，牢牢地定立在了那里。
女人还没来得及向簇拥她前行的人们，张口炫耀和赞美一番，曾经的和现在的大苇荡与红海滩，如何神奇而别致的自然风光与宜人的独特景致，女人陡然看见一条皮松毛稀的老狗，趔趄着率领一群老幼参差的狗群，沿着当年的“知青大堤”，向她闪电般狂奔而来。女人惊愕得立刻睁大了双眼，她仿佛一下子被时间隧道拉回到昨天那段情真意切、魂牵梦萦的难忘青春岁月。
女人的眼圈一点点儿地红了，当她张开颤抖的双手，急切着俯身把一条脖颈上系着白地红点儿纱巾的小狗娃，紧紧地搂抱在怀里时，面对眼前这片浩瀚辽阔的大苇荡和红海滩，她情不自禁地放声大哭起来……
老点长突然显得有些驼了的背影，被浩瀚无垠的大苇荡映衬得异常生动魁梧，当他把自己肩扛筒锹的身影，一点点融入秋阳下殷红如血的红海滩时，身后向他高高擎着“绿苇红滩环保旅游开发计划书”、紧紧向他追逐而来的一对青年男女，是他已经长大成人了的一双儿女，和一张张昔日亲切而熟悉，如今已不再青春了的当年知青面孔……
作者简介
关洪禄，男，满族，大学毕业，中共党员。现供职于辽宁省盘锦市群众艺术馆创编部。研究馆员。《辽河口文化》《盘锦儿童文学》季刊执行主编。
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辽宁作家协会会员。
先后在《民族文学》《民间文学》《文学故事报》《鸭绿江》《满族文学》《草原》《芒种》《海燕》《小说月刊》等报刊发表故事、中短篇小说、散文百余篇。
出版长篇小说《外婆的港湾》、中短篇小说集《一方水土》、综合文集《春华秋实》、戏剧影视作品集《遥远的红海滩》等专著。
《百姓文学》杂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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